孔武這陣子忙著運貨銷貨，守門站崗，今日終於輪到休班，便出了宮。長樂大街嫣紅閣後身有個三尺寬的窄巷，巷子裡有個麵攤，三兩張桌子，五六個食客。透過麵鍋裡熱騰騰的水汽，孔武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孫大人這身衣服，跟這麵攤似乎不太相稱。”

孫白楊獨自坐在桌邊，正在吃一碗蝦子麵，對麵放了一碗香菇素麵。

“在等人？”

孫白楊搖搖頭，指指旁邊，示意他入座。

“客官倷今天喫什麼，還是老樣子阿？”

“是啊阿婆，一碗大肉麵，一碟青菜，麻煩倷哉。”

孫白楊第一次聽孔武說蘇州話，十分新奇：“原來孔兄說起吳儂細語，也是這樣婉轉。”

身在異鄉的人在朋輩麵前說起鄉音，總帶著些許尷尬，似乎是苦心建立起的新形象，立時被拖回了遙遠來處。孔武避而不答，笑道：“孫大人怎麼會來這樣的小攤子？莫非是香浮姑娘慢待了你，連飯都不給了？”

“這裡的麵，比八大樓還地道些。”

“孫大人真是識貨。這攤子雖然簡陋，但做得極用心。”孔武接過老太太端來的麵：“就像這碗白湯大肉麵。五花豬肉燜到白嫩透明。湯是雞骨、鱔骨加酒糟吊成，湯汁發白而清澈見底，真是麵滑湯鮮，人間極品。”

“的確好吃。”

孔武有陣子沒見過孫白楊了，又看他話語簡略，全無平日伶牙俐齒的樣子，感到奇怪：“孫大人心情欠佳？這碗麵是給誰的？”

“給我娘親。”

“你娘親是蘇州人？”孔武上次送他回家，知道老夫人已經病故。孫白楊如今提起，看來又是思念故人了。

孫白楊點點頭：“我娘親原本是居住在蘇州的下五旗漢人包衣。當年我爹奉旨去蘇州治疫，認識了我娘，便將她帶來京城成親。”

“從下五旗到外八旗，你娘親也算是上嫁了。”

孫白楊搖搖頭：“我娘從未這樣功利地看這樁婚事。她對我爹算得上一見鐘情，才肯拋棄親人家鄉，遠嫁到這樣塵高風冷的地方。”

“你娘這樣情重，你爹自然要好好待你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