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又收到了天理教的密報,這次還有了人證。趙守和雖然是地方大員,但比帶著關防印的欽差要略低一些。孔武也不跟他謙讓,坐在衙門堂中。
“你要狀告何人,所為何事?”
來人是一個老婦,說一口蘇州鄉音:“嘉慶十七年,德慶縣衙的賑災大米摻了毒。我家的兩個囡囡,兩個弟弟,一夜全死了。”
“你怎知是吃了賑災大米死的?”
“那時發大水,已經餓了好幾日。我見有了米,仍舍不得多吃,省給幾個孩子多吃了兩碗。誰知我便沒事,吃了粥的幾個孩子都...”
劉嬸說著,又流下淚來,仿佛幾個小小身體橫在草棚裡的景象就在昨日。
趙守和聽見孔武跟她用蘇白對話,已經隱隱覺得不妥。此時才驚覺這位欽差大人,恐怕是另有目的。
“欽差大人明鑒,當日並非如這個刁婦所說。”
孔武轉向他:“哦?那是怎樣?”
趙守和道:“那大米並不是派發的賑災糧食,而是當日暴民衝入衙署強搶出去的。”
“縣衙中為何有這麼多的大米摻毒。莫非是鼠患嚴重,趙大人留著引老鼠?大災當前,也未免浪費了些。”
趙守和一時語塞:“這...”
孔武把一本冊子扔到堂下:“嘉慶十七年,趙大人把賑災的糧食補了虧空,遲遲不放賑,又怕人來搶。在大米裡摻毒,殺雞儆猴,害死幾十條人命。這麼好的主意,誰給你出的?”
趙守和在堂中一掃,常在身後追隨的汪桂生已經不見了蹤影。
趙守和判了斬監候,一家二十三口發配黑龍江。
“大人的腰疼病又犯了?”
回到京城,孔武躺在榻上動彈不得,指著桌上的東西:“這些土產,給都察院張禦史送去。”
朱興領命去了,沒看到土產中夾的幾片金葉子。
孔武直直地躺在榻上,想起孫白楊曾說他是“野心極大,行事果斷,心腸狠毒之人”。
當時跟他大大地氣了一場,覺得自己不過是為了自保。現在想來,那場氣,或許是因為被他看得太透。
這個人,眼睛和嘴巴一樣刁鑽。
孔武笑了笑,摩挲著懷裡的玉扳指,若是他還在,勸著自己些,恐怕會少損些陰騭。
但是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如果’‘若是’?
殺一個人,可以無中生有。愛一個人,可以嗎?
這個世上不會再有一個孫白楊,也不會再有一個心存善念的孔武了。
沒有了。
就是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