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時,人說揚州城外十裡處有一片荒蕪墳地,葬的都是從前揚州城裡秦樓楚館的風塵女子,初時,常有才子文人來此地祭拜。畢竟,十裡揚州,從來不缺少才子佳人惺惺相惜、情意纏綿的故事,隻是後來胡馬渡江,戰時頻繁,錦繡揚州一片清寒,這墓地自然也就漸漸人跡稀疏,荒草叢生,陰森恐怖。
在那墓地有一座石板橋,從前人們都喚它“紅橋”,後來卻沒人再記得它的名字。常有人說,若是獨自一人城外經過,就會看見那橋上有一白衣黑發的女鬼在橋上衝著人笑,是要吃人精血,遂以更給這僻靜處添了濃重的鬼魅之氣。
但那橋邊有一座荒廢的寺廟,卻偶有人至,尤其是在每三年的科考時期,奔赴京城趕考的寒門學子,境況淒苦,住不起城內酒樓客棧,便常常會在沿路的寺廟古刹借宿,遇見荒廢的舊宅也能對付一二。
這廟,無名、無僧,終年破敗,無人修葺,好像從有著關於紅橋的種種傳說開始,它就是這般破敗不堪的。
這一天,又有一窮苦書生借住此處,初來乍到,自然不知關於紅橋的鬼妖之說。
是夜,書生汲水將小廟西廂的一間房子收拾乾淨,竟也是燈油壺杯樣樣俱全,書生有些暗喜,道是天可見憐。安頓妥當,拿出書在桌邊細細翻閱。
正值夜深燈寒,隱隱地屋外似乎有女子的低泣聲,書生心下疑惑,合書出門探看,隻見一女子正坐在廊下抽泣,趁著屋內微弱的燭光,書生粗略打量了一番女子,隻見她容貌俏麗,青春年華,玲瓏身段藏於一身白衣之下。才子風流,文人多情,書生驚歎於女子美貌,又心疼她狀若西子的柔弱,故憐香惜玉道:“更深露重,姑娘緣何在這荒郊野外?莫不是……”
話音未落,那女子又低聲抽噎:“公子莫怕”,那聲音嬌柔嫵媚,隻聽得書生渾身酥麻,“小女子隻是揚州城裡一個歌妓,不是什麼魑魅魍魎,今日本與姐妹們出來遊玩,誰料天色向晚,我卻與她們走散,隻能在這野外遊蕩。可偏偏在一座橋邊遇見了一個瘋秀才,顛顛倒倒地胡言亂語,我一時害怕就跑到這來了。若是打擾了公子清淨,還請見諒。”說完,垂下頭去,露出一段白淨脖頸。
書生聞言蹲在女子身邊,將自己外衣披在女子肩上,語氣溫柔:“子不語怪力亂神,姑娘這般貌美怎麼會是鬼怪呢!我隻是擔心你遇見歹人。既然隻是與人走散了,那就等明早天亮了再回城好了。夜晚天涼,姑娘快隨我進屋裡暖和吧!”
那女子盈盈行了個禮:“如此,就多謝公子了。”
古刹寂寥,夜深如墨,俊秀才子與俏麗佳人,自是金風玉露相逢,勝卻人間無數,癡纏繾綣,一夜春宵,好不風流。
雲雨初歇,書生歎:“姑娘明早一走,隻怕從此再難相見。”
那女子嬌羞偎在書生懷中,深情道:“奴家身世淒苦,不得已委身煙花柳巷,有幸得遇公子,蒙得公子垂愛,奴家銘感五內,若是公子不棄,奴家以後便日日來此,陪伴公子。”
書生聞言,狂喜,又是一番表不儘的海誓山盟,天荒地老。
更漏將殘,天光欲曉,女子起身告辭,書生突然問道:“還不知姑娘芳名?”
女子盈盈一笑:“奴家喚作紅橋。”
“紅橋……”書生癡癡重複道。
紅橋倒真的像她所說的那般,日日暮色四起之時,就來這破廟看望書生,溫存恩愛,天將亮時再離開。
日日如此,紅橋日日都是美豔俏麗無雙,隻是日日所著的衣物、發髻不同。書生隻道是青樓女子格外注重裝扮,如此,倒覺得紅橋每日的風韻都不儘相同,格外讓書生心馳神往,欲罷不能了。
故此,每日從紅橋離開,書生便殷切地盼著暮色來臨,每日立身於門檻盼望,食不下咽,寢不能寐,就連自己讀書的本分,都忘到九霄雲外了。
這般光景,優哉遊哉,書生過的早不知人間歲月。
書生整日裡都在等著紅橋,而紅橋,有七日沒有來過了。
一日,書生想起應該往家裡寫封書信報平安,可提起筆卻是一個字也寫不出來,飽讀詩書十數年,如今倒像是不識字一般。書生驚恐,以為是做夢,慌忙跑到院中打水洗臉,可臨水一看,水中的男子,形容枯槁,麵色發灰,沒有半分生氣,書生大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