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道:“若策論以此為題,確實不太好寫。”
院試向來由朝廷欽點至各府城的學政主持,今年江陵府的謝學政,曾與他們先生同窗。
今日堂課,先生端坐首位,捋著長須隻說了一句:“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
題目倒是不偏,此句出自先秦禮記,後半句是——選賢與能,講信修睦。
要寫不難,難的是要寫出彩。
溫玉垂眸道出關鍵:“題目未必在這一句。”
也未必在這一篇,甚至可能與其毫無關係。
執著於此完全沒有意義。
選賢與能……
如何選?選什麼賢?為什麼選?
隻圍繞這一句,就可拉拔出眾多角度。
更應該關注的反而是此題的背後深意。
先生想給他們透露的也許不是題麵,而是學政以及他身後係派的態度。
弘昌元年開科第一任天子門生,皇帝親信,長公主賢婿。
這位謝學政的名頭一擺出來,就是明晃晃的堅定保皇派。
先帝出身布衣,於通州揭竿而起,隻八年便掃平天下,此後長達三十餘年間輕徭薄賦。
當今是先帝第三子,繼位以來也一直與民休息。
選賢與能……
朝廷缺人嗎?
即便是初初建都京陵時,新朝也從未缺過人。
雖說一朝天子一朝臣,可世家代代相傳,盤根錯節,在朝為官的人數更是不知幾何。
高居廟堂的天子,感覺到威脅了嗎?
聽到溫玉的話語,其餘人恍然,紛紛拱手:“是我們著相了。”
等見到率先跑到麵前的溫夏時,忽地有人驚訝出聲:“溫玉,你家小廝竟和你差不多高了。”
同窗兩年,他們對各自的慣用的下人再眼熟不過。
他人一瞧,果真是這樣,便都友善笑出聲來。
溫夏隻來得及喊了聲自己少爺,便聽到這番笑語,他不太自在地摸摸腦袋。
而溫玉眼神一滯:“……”
不談這個,他們還是好同窗。
溫玉發育早,才十歲就比十三歲的溫夏高許多。
上一次休沐時,溫夏還明顯矮溫玉一個腦袋。
沒想到幾月過去,溫夏就已經快長過溫玉了。
笑罷,有人再度拱手,真誠道:“溫弟,望你再奪魁首。”
溫玉挽起廣袖回了個禮,她心中如何無人能知,表麵上卻做足了謙虛的姿態。
走到馬車旁,溫夏早已放低車轅,溫玉與眾人道彆後,轉身掀簾入內。
溫夏站在外麵,隔著簾子彎腰問道:“少爺,我們現在回嗎?”
溫玉嗯了聲。
“好嘞。”
得到指令的溫夏坐上車轅,揚起馬鞭便走。
方才旁邊和溫夏搭話的下人還傻愣愣地盯著馬車背影。
直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倏忽清醒過來。
他低聲自言自語道:“溫少爺,哪需要我們可憐?”
這般人物,遲早鵬程萬裡。
前麵晃晃悠悠的車廂內,溫玉眯起漂亮的鳳眼,微微抬頭,即使是陰雨天,卻仍試圖透過車廂望見高高懸掛的炎陽、企圖穿過千裡萬頃看到那高居廟堂的天子。
如同她的名字那般,溫玉外表最是翩翩君子、溫潤如玉。
可他人沒能探知的內裡也存著萬分野心,她是要位極人臣的。
小三元,她必得!
也許是今日太過疲勞,溫玉感到眼睛有些酸澀,她下意識眨眨眼睛,卻忽地愣住。
眼前……好似出現了一片泛著光的鏡子?
輕微的光,柔和又不刺眼。
溫玉動作緩慢地再次眨眼。
它不僅沒消失,還開始冒出一行行文字。
【人生模擬器】
【開啟】
【0歲:你出生了,是個女孩。你母親決定讓你女扮男裝。】
說到母親,恍惚間,溫玉仿若再度回到了溫娘子纏綿病榻的時候。
她將溫玉喚到床前,死死抓著溫玉的手:“阿玉,你記住,你絕不能恢複女兒身。”
那時溫娘子病得嚴重,使了最大的力氣,卻也未讓溫玉感到一絲疼痛。
溫玉將另一隻手也輕輕搭在溫娘子的手上,隻回了一個字:“好。”
溫玉是女兒身。
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