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卷官莫迎是六位外簾官中職級最低的一位,平時就是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此間見了如此大的場麵,更是低著頭不敢直視公堂。
還未等孫少衡發問,他徑自解釋道:“稟告大人,下官在收完試卷後,逐一為考生發放了允許離場的令牌,除了有些臭,蔣其正與封嗣二人的答卷並無異常。”
孫少衡疑惑道: “你隻負責收卷?那發卷的人呢?”
莫迎拱手,似是有些不好意思:“鄉試的那幾日,下官有些鬨肚子,每隔半個時辰就要跑一趟茅廁,焦大人怕下官耽誤了生員考試,便著人代下官發了。”
莫迎說的焦大人是指掌卷官焦畢倫。
不久,焦畢倫被傳了上來。
和莫迎所說的一樣,他確實在開考前找人給生員發過考卷,但並未經手過生員的真本,僅在每場考試結束後,將謄錄本呈交給主、同考官審閱。
最後還剩下彌封官、謄錄官、以及對讀官沒被問過話。
堂外的雨仍在下,細雨如梭,霧氣氤氳。
孫少衡突然停了下來,他讓錦衣衛給圍觀的百姓發了些乾糧和水,吩咐一刻鐘後再審。
聽完幾人的供詞,唐瓔隻覺得思緒一片混亂,她看向對側的姚半雪,發現他正望著堂外的雨簾若有所思,清俊的眉眼間霧蒙蒙的一片,叫人看不真切。
有趣的是,孫少衡一路提審到現在耍夠了威風,他這個知府卻始終不發一言,隻維持著一副洗耳恭聽的恭敬姿態。
可不知為何,唐瓔總覺得他知道點什麼。
雨勢漸大,孫少衡又著人為百姓添了些雨具。
“哎喲喂,這雨再下大點,我家那雞舍怕是要被砸垮了。”
章同朽皺著眉,略帶憂鬱地望著外間的雨簾發愁。
劉推官打趣他: “章大人還養雞啊。”
章同朽歎息道:“是啊,養了三十七隻呢,這雨若再下大點,雞舍垮塌,還不知道最後能剩幾隻。”
“三十七隻啊。”劉推官笑笑:“如此多雞,章大人可要注意雞舍的通風啊,還要定期清理糞便,不然這雞得了怪病可就不下蛋了。”
章同朽很是驚訝,“你怎知我這雞不僅生了怪病,還不下蛋?”
劉推官笑了笑,他老丈人家就是養雞的,是以對這方麵的知識頗為了解,“其實道理不難,雞舍通風不及時,亦或清理得不夠徹底,就會加速雞糞的腐化速度,屆時便會產生毒氣,傷及母雞的身體,進而影響下蛋的個數。”
章同朽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
聽到此處,唐瓔腦中突然靈光乍現。
一瞬間,她似乎明白了蔣、封二人的作弊手法,可他二人若真是用的那個手法,勢必還需要借助外力,那麼方才審問過的三人當中,有一人就頗為可疑了。
一刻鐘後,孫少衡再次宣布升堂。
首先上來的是彌封官錢四道,他是個知天命年紀的老儒生,主要負責將考生的試卷糊名,依次編號、用印後再交到謄錄所。
被孫少衡問及蔣、封二人的試卷是否存在異常時,他思索片刻,答:“試卷真本並無異常,隻是下官在整理時,發現這二人用的草稿紙似乎比尋常生員多了十幾頁,而且很多張都是空白的,其上未著一字,下官雖然覺得奇怪,但當時也並未多想,猜測或許是他二人怕正卷上書寫有誤,給考官留下不好的印象,故此才多要了幾張備用。”
錢四道在敘述時,唐瓔敏銳地從他的臉上捕捉到了一絲嫌惡之色,她問錢四道:“錢大人對答卷進行封彌時,可曾聞到過異味?”
錢四道點點頭,方想答話,一抬頭卻見問她的人是個女尼,還穿著一身差役的衣服,不由有些猶豫,遂看向孫少衡。
孫少衡點點頭,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錢四道垂了眼,如實答道:“正如姑娘所說,蔣其正和封嗣的那兩份答卷確實有些異味,不過那幾日下了雨,試卷染了些潮,許是悶出來的臭味。”
孫少衡點點頭,示意差役將最後的謄錄官與對讀官帶上來。一番審問過後,兩人的供詞與錢四道的基本一致,唯有一點不同,他們均未在真本的答卷上聞到過異味。
聽完六人的供述,唐瓔頓悟,終於能將所有的疑點都串起來了。
她起身來到堂前,朝孫少衡拱手,“大人,下官有一個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