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關文雅選擇進入這家療養院,接受院方高額薪資的那一刻,她作為醫生的那部分“控製權”就已經不再屬於她,院方需要一個履曆漂亮的“好醫生”,高出市麵平均水平好幾倍薪資的重要條件之一,就是知道“什麼時候該說話,什麼時候不該說”。
“你覺得楚黎生了什麼病?”白瀚宇的聲音響起時,關文雅回過神才發現,不知何時,自己掉在地上工牌被白瀚宇撿了起來,放在沙發一側的小幾上,工牌上“心理醫生-關文雅”三個字正對著神色鬱鬱的自己。
“因為醫院不同意在治療費沒有到位的情況下對楚黎進行新的診療,加上楚黎本人也不配合,我沒辦法進行完整的診療分析,我不能確定……”
關文雅扶了扶略微有些下滑的眼睛,正色望向白瀚宇:“但應該是與精神方麵有關的疾病。”
“楚黎17歲的那場車禍是怎麼回事?”白瀚宇指著資料上關文雅親筆寫下的一段診斷記錄問道:“你在這裡寫,楚黎的心理‘創傷’最早來源於這場車禍?”
關文雅點點頭,頓了頓繼續道:“一個人不會無緣無故改變性格,我能追溯到與她有關的可能構成‘創傷’的事,一是車禍,二是她父親與一位老人的糾紛,但楚黎母親說,那場糾紛沒多久就解決了,應該不至於對楚黎造成什麼心理陰影,所以我才認定到那場車禍……”
2015年8月10日,楚黎英語競賽獲獎被選入集訓參加更高一級的比賽,那天,本該坐校車去集訓學校的楚黎因為回家過生日請了半天假,傍晚由楚文斌親自開車送女兒。
坐在副駕駛的楚黎拿著父親送的英語競賽試題噘著嘴抱怨了一路,楚文斌跟女兒誇下海口:“小黎要是能在競賽拿回名次來,你想要什麼爸爸都給你買。”
見自己女兒故意扭過頭去還是一臉的不高興,楚文斌忙又補充道:“乘以二,你可以提兩個要求。”
“一言為定!”楚黎美滋滋笑出了聲。
再後來,楚黎隱約睡著了,突如其來的急刹車將她甩出去的瞬間又被安全帶牢牢束縛,她隻覺自己肋骨被一股極強的力量狠狠拉了一把,她尚來不及反應發生了什麼,便被突然彈出的安全氣囊震暈了過去。
楚黎再次恢複意識,是被肋骨劇烈的疼痛活生生疼醒的,她“嘶”了一聲,轉而便聞到了濃重的鮮血的和汽油味,她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腦袋被一塊玻璃砸傷,正順著臉頰鬢邊不斷往下流著血,
當她好不容易轉過頭去,卻發現父親所在的駕駛位有一半生生被卷入了卡車巨大的車輪裡,車輪鮮血淋淋,她的父親全身都是血,半截身子已經不見了。
“爸爸!!!”楚黎顧不上下腹的疼痛瘋了一般想要往卡車那邊鑽,但她卻無論如何都掙不開束縛著自己的安全帶,車體變形,她被牢牢卡在了車裡,而他們所在這條路通往郊區集訓學校相對偏僻,往來車輛並不多。
“都是我,都是我一定要過什麼生日,如果不是我非要回家,就不用讓你送……”楚黎想要彎腰撿起腳邊那本被鮮血染紅的“英語競賽試題”,卻怎麼也夠不著……
楚黎掙紮了許久漸漸失去了力氣,心底的悔恨潮水般湧上心頭,她想起了剛剛在家陪她過生日的姥姥姥爺和媽媽,她和爸爸走得匆忙,甚至沒來得及同他們說一聲再見。
如果不是因為她非要過什麼生日……
如果她沒有過生日,就好了……
絕望之下,楚黎除了放聲大哭彆無他法。
離開療養院時天色已沉,劉城與白瀚宇趕往劉英的住處做調查,調查之後,他們得連夜趕回北市。
白瀚宇斜依在椅背上閉上眼捏了捏眉心:“回去我開車,你一會兒記得買點吃的喝的放車上。”
“白副隊,你說方建國會在醫院現身嗎?蘇洛他們今天瞪著眼睛守了一天,什麼都沒發現。”
劉城這麼一說說,白瀚宇想起來了給蘇洛發出去的信息,打開手機,蘇洛略顯疲憊的聲音從手機裡傳了出來。
蘇洛:“白副隊,今天楚黎睡了一天,護士兩小時就來滴一次眼藥水,我盯著呢,放心吧。”
蘇洛同時發來了幾張照片,是楚黎的病號飯,有菜有肉,菜色豐富營養均衡,同時被拍進照片的,還有楚黎來不及收回埋了置留針的那隻手。
楚黎本就傷了一隻手,如今另一隻手又埋了個大針頭,加上楚黎那個“萬事不求人”的性子,白瀚宇隻想想就能立刻想到各種各樣嚴重影響楚黎行動的“不方便”。
白瀚宇:“程遠來了嗎?”
蘇洛:“我正想說呢,今天楚黎突然就聯係不上程遠了,我問了老張,結果才知道那小子不聲不響出差去了,也不知道明天來不來,老大,你說這人出差就出差,乾什麼不接電話呢?”
白瀚宇:“跟著程遠的人還在嗎?”
蘇洛:“放心吧,都盯著呢。”
蘇洛發信息的時候,北城已是深夜,醫院早已陷入了萬籟俱寂之中,楚黎睡了一天,也不知道現在是醒著還是睡著,蘇洛望了眼熄了燈的病房,收起手機,坐回到了病房外的長椅上,白瀚宇剛剛告訴她楚黎身邊有人睡不著覺,她便也不再進入房間打擾楚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