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一天的楚黎的確想睡也睡不著,此刻正抱膝坐在床上,兩隻眼蒙著的紗布並不完全遮擋視線,透過紗布下方的縫隙,窗外婆娑的月影隱約可見,就那樣靜靜坐了一會兒,楚黎乾脆揭開了紗布,視線環顧四周,打量起了這個幾乎完全陷入黑暗的陌生房間。
這些年楚黎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病房裡度過的,先是車禍燒傷休養了大半年,後又休學療養了一年半,住院需要錢,唐芸陪在楚黎身邊的時間少的屈指可數,而除了唐芸和楚言,其他人的靠近和照顧隻會讓楚黎感到“恐懼”。
她知道沒理由的排斥另一個人的接觸是不對的,但她沒辦法控製自己的身體,她覺得自己好像生病了,生了一種對自己逐漸失去掌控權的病。
漸漸的,楚黎習慣了自己這具“不受控製”的身體,她找到了一種能讓自己儘可能“進入社會”的方式,即便在旁人眼裡,她仍舊顯得格格不入。
也許是為了方便病人活動,此刻她所處的這間病房布局非常簡單,一張床和床頭櫃,外加一把椅子,沒了。
上午蘇洛檢查房間時將椅子搬去了窗邊,白天沒覺得有什麼,到了晚上,一張空落落的椅子正對窗戶,窗戶開著一條縫,窗簾被風卷起不斷在椅背摩挲而過,仿佛一個獨立窗邊的白衣女郎正在不斷挽留自己木訥而又冷漠的戀人。
片刻後,楚黎走下床,緩步走向窗邊,站在了椅子邊,仿佛老友相聚般,同那張空空如也的椅子共同感受著初春微涼的夜風,與暗夜徹底融為一體。
“晚安。”楚黎點開“倉鼠頭像聯係人”,發出了一個貓咪打瞌睡的晚安表情包。
不一會兒,她收到了回信:晚安。
第二天,楚黎收到了程遠發來的消息:“抱歉,公司有急事,在外地,回不去。”
程遠就這樣無緣無故的失約了……
這令蘇洛很是費解,樓道裡程遠一臉歉疚滿口答應來醫院的人是他,突然不來的也是他,她怎麼也想不通一個大男人以這樣的方式失約,到底是因為什麼。
在蘇洛看來,程遠不像是遇事逃避的人,就算不來,也該早點打電話說清楚,而不是像個“冷暴力渣男”一樣電話拒絕玩兒失聯。
楚黎似乎對此並不在意,既沒有表現出絲毫的失落生氣,也沒有在自己母親電話裡說一句程遠的不是。
仿佛一切早有預料,亦或是楚黎根本就沒指望程遠會來。
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午飯前,楚黎那沒說過幾句話的上司於麗竟是踩著高跟鞋穿著包臀裙從展會現場趕了過來,來時風風火火提了不少水果補品,推開門的一瞬間,楚黎愣是沒反應過來,還以為是哪個病人的“富太太親戚”找錯了門。
“於經理!”楚黎在看清來人是於麗的時候,聲音裡滿是掩飾不住的震驚和些許的雀躍。
於麗將手裡的東西一股腦放在窗邊櫃子上,盯著楚黎被包著紗布一張斑駁的臉緊張道:“是下午的手術吧?我沒來晚吧?”
“是下午……你……你怎麼來了?展會那邊……”楚黎蒙著紗布不知道於麗在看自己,坐在床邊的身子沒動,支支吾吾強壓下心底的雀躍出聲問道。
“我請了四小時的假,展會那邊林小波盯著呢,對了……警察一直跟你在一起?”商業園的嫌疑人還沒抓到,於麗剛剛又被蘇洛好一頓盤問才被允許進入病房,心下不由有些擔心。
警察還跟著楚黎,便意味著楚黎的事兒還沒完,一個剛畢業的小姑娘好不容易找的工作黃了,人還花了臉受了傷,怎麼看都倒黴的緊。
再看到楚黎身邊竟真的沒有家人陪,如果自己沒來……於麗有些慶幸自己猶豫了兩天還是決定請假來了醫院。
“吃水果嗎?”於麗轉身拉開袋子,找了幾個方便入口的水果,洗乾淨分給了外麵的警察一部分,而後剩下的拿回病房,果不其然被楚黎拒絕了。
“我剛剛吃過午飯,吃不下,你吃吧。”
於麗聽公司的人議論楚黎時提過,楚黎飯量小,很少在飯點以外的時間吃東西,便也沒再堅持,將自己洗好的草莓又拿去分給了蘇洛他們。
有於麗在,隻工作半天的護工就顯得相當多餘,楚黎依舊按約定付了護工的錢,讓她回去休息了。
楚黎很快被安排前往手術室進行眼部麻醉,眼科手術的病人做手術時有專門的護士用輪椅接病人,跟在楚黎身側的於麗被攔在了手術室外。
“這是什麼?你不能帶東西進去。”護士將楚黎手裡攥著的“VIKI”轉交給於麗,於麗將那隻凶巴巴的“倉鼠”收進了衣袋衝楚黎招招手笑道:“放心去吧,我會保管好你的老鼠。”
楚黎忍不住道:“它不是老鼠!是倉鼠。”
“好好好,知道了。”於麗是個標準的“鐵打拚命三娘”,一年到頭很少生病,普通感冒根本算不上病,她除了陪家人,幾乎沒怎麼因為生病來醫院,手術室的門合上之後,於麗便放下心來掏出了手提包裡的筆記本電腦,遠程處理起了工作。
忙著工作的於麗,完全沒有看到不遠處往來行動的病人裡,那個戴著口罩一直望向手術室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