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推進手術室的楚黎按要求躺在一張手術床上，看著“全副武裝”的醫生舉著長長的針尖靠近自己，楚黎身子不自覺一哆嗦，下意識偏過了頭閉上了眼。

“小姑娘，你得把眼睛睜開，看我，不要動。”麻醉醫生舉著針筒看著楚黎儘量放緩了語氣，試圖令緊張的楚黎放鬆心情。

醫生身側的護士見狀也出言安慰道：“不疼的，很快就好了，你得把眼睛睜開。”

楚黎被推進這間手術室前在心裡做足了準備，她一點兒也不想給醫生添麻煩，也不想表現的過於矯情嬌氣，然而事與願違，在看到針筒的那一刻，她就漏了怯，手術還開始，她已經感覺到自己在給彆人添麻煩了。

楚黎強迫自己睜開眼睛望向頭頂的醫生：“對不起，我準備好了，您可以開始了。”

針尖刺入皮膚的時候，楚黎的確沒怎麼感覺到疼，即便那個針頭比平時相對長一些，也粗一些，進入皮膚組織也更深一些。

第一針之後圍繞左眼周圍的幾針幾乎都沒什麼感覺，藥水進入皮膚後，楚黎很快便感覺自己左眼沒了知覺，醫生說得沒錯，的確不怎麼疼，除了眼睜睜看著針頭的那一幕格外嚇人……

醫生收針起身：“怎麼樣？沒騙你吧，是不是不疼？”

楚黎感受著自己逐漸僵硬的左眼輕聲道：“嗯，謝謝醫生。”

楚黎嘴上說著不疼，但不知是害怕還是怎麼的，眼角還是不自覺溢出了冒冒失失的淚水，護士忙用無菌紗布按住了楚黎左眼：“不舒服就跟我說，千萬不要上手碰。”

“嗯……我沒事，也不疼……”楚黎嗓子有些啞，含糊著應道。

片刻後，楚黎被推進了另一間手術室，剛剛送她來的護士站在手術室外安慰楚黎道：“小姑娘彆怕，你朋友一直在外麵等你。”

“好，謝謝……”楚黎的聲音被手術室的門隔絕在內側，不一會兒，她被牢牢束縛在了手術台上，特彆是頭，楚黎感覺此刻的自己像極了某塊需要檢修的零件，即將接受“千錘百煉”。

手術前的準備消毒工作冗長而精細，楚黎的左眼被固定打開，刺目的光線避無可避，楚黎這才意識到，她即將全程近距離目睹自己的手術全過程。

意識到這一點的楚黎剛剛好不容易被擱置起來的心臟複又開始不受控製淩亂了起來，手術室護士似是覺察到了楚黎的緊張，適時將一塊毯子蓋在了楚黎身上：“你隻穿病號服應該會冷，如果哪裡不舒服就跟我說。”

許是自己緊張到出了冷汗的緣故，那塊毯子在那一刻給到了她一種莫大的安慰，恍惚間，楚黎忽而想起……曾經也有人，在她無助害怕的時候，給過她一點久違的溫暖。

隨著主刀醫生進入手術室，楚黎暗自攥緊了毯子。

手術開始，楚黎眼睜睜看著各種各樣的器械在自己眼睛裡左戳戳右弄弄，不時還有一片鮮紅湧出覆蓋視線，不知自己躺了多久，一動不能動的身子和緊緊固定在手術台上的腦袋，以及一直保持著“張開姿勢”的左眼，都令楚黎感到恐懼……

頭頂無影燈的光線均勻落在楚黎眼底，醫生們互相交談的聲音在自己身側不斷響起，恍惚間，楚黎漸漸失去了知覺。

耳邊似有人聲漸近，恍惚間，什麼人在自己身上的安全帶劃了兩下，楚黎隻覺身子一輕，周身束縛解除，她努力想要睜開眼，隻隱約看到了一個身形略微矮小瘦弱，留著齊耳短發的女孩子，那女孩兒似是想要將她拉出副駕，楚黎沒了知覺那女孩力氣又小，折騰了好半天，隻將楚黎一條腿拉了出來。

女孩兒看了看殘破的車尾滴滴答答滲出的汽油，心下緊張起來，咬緊牙關衝楚黎喊道：“不想死就使點勁兒！”

“我自己可以出來，求你先去救我爸爸！”楚黎渙散的意識再次聚攏，她強忍著劇痛拉著女孩兒的衣袖苦苦哀求道。

女孩兒定定望了楚黎一眼，低聲說了句：“他已經死了，你想死還是要活？”

楚黎哽咽著看向眼前的女孩兒，女孩兒略微下垂的眼角跟自己有幾分相像，但她眼睛裡多得是不容置喙的堅毅和不屬於她那個年紀的淡漠，楚黎定了定神不再多言，她匆忙抹去擋住自己視線的鮮血，聽女孩兒的話一起用力猛地將自己被卡住的那條腿拔了出來……

再後來，楚黎看到了頭頂懸著的昏黃燈光和無數陌生人的臉。

爸爸和那個卡車司機當場死亡，她得救了，因為那個突然出現又悄然離開的女孩兒。

那是她後來的妹妹，楚言。

那是在車禍之後那段孤獨的時光裡，陪伴自己順利參加高考的楚言。

“姐姐，等我治好了病，就回來跟你一起上學，你彆怕，我會永遠保護你。”楚言的麵孔漸漸變得模糊不清，昏黃的燈光下，楚黎拚命想要睜大眼睛再看一眼離開許久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