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契是高二下半期才轉到班裡來的。
我至今依然記得他轉來的那天有點小雨,天色陰沉沉的,黎清趴在我旁邊桌上午休,我剛刷完一套題,正在看窗外梧桐樹葉上的雨滴。
可能是大家都在休息的緣故,老師沒有很隆重地介紹他,隻是輕聲把他領到我旁邊:“競文,這是我們班的新同學,安排坐在你前麵,學習上多互相幫助。”
我前麵那個位置空出來許久了,上學期坐在這裡的班長因為私人原因轉學了,那兒就一直空著。
“好的”,我淺笑。
那時候林契留著常見的淺平頭,很短,感覺摸了會紮手。
他不喜歡笑,打招呼的時候隻是神情肅穆地點點頭,好像以前小區門口退伍的大爺。
但他長得很好,皮膚很白,眼部輪廓有些深,眉毛和睫毛都是濃黑的,唇色淺粉,鼻頭有些微不明顯的上翹。
“你好,我叫競文”,我小聲對他說,以免打擾其餘午休的同學。
“林契”,他回答。
然後他便轉頭端坐在前方,一周的時間裡,他都沒回過頭。
“林契啊林契”,飯桌上黎清恨鐵不成鋼的聲音打斷了我的回憶。
“你好~他媽彆扭啊”,他故意把“好”字拖得很長,以此來彰顯他語氣中的無奈。
“上學那時候你就和競文彆扭,現在怎麼還這麼彆扭?”
他頗為不滿地嘖嘖了幾聲:“明明心裡惦記著競文吧,人在麵前了又一句話都不說,人走了又開始和我嘰嘰喳喳,都要結婚的人了,怎麼總扭扭捏捏的呢?”
我抬頭看他,他好像也在看我。
我不知道黎清口中的彆扭和嘰喳是什麼意思,但是我猜他有些不自在了,正想為他打個圓場,他卻開口了。
“你……瘦了。”
我有些怔。
我當然瘦了,多年的病痛讓我飛速地消瘦,軀體甚至早就掛不住衣服。為了顯得更健康一些,我還專門多穿了幾件,再弄上以前嫌棄臃腫的搭配,看起來總算比原本的我重了個二十來斤。
但我沒想到這會是他主動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他的眼神裡似乎有些可以被揣摩成擔心的情緒,讓我的心一瞬間慌了。
“嗯”,我低下頭,用長睫蓋住眼睛:“找到了減肥的好方法。”
“你沒胖過”,他說,語氣甚至有些嚴厲。
我卻輕聲笑了。
笑眼與他對視:“你不是還沒結婚嗎?怎麼已經有種老父親的感覺了?”
林契又抿了抿唇:“彆減了,胖點好看。”
這句話有些熟悉。
我想起他轉學來的第一次月考前,班裡有女生發起了無聊的投票。
《選出班級裡最漂亮的人》
我已經忘了是誰開始提議的這個活動,隻知道當紙條傳到我手上的時候,旁邊的黎清正笑得陰險。
不用想也能猜到他在乾嘛,這個默認選女生的投票裡,他填了我的名字。
那是個課間,我正在打盹兒,不願意多費精力,斜睨他一眼,便在自己的紙條上畫下“LQ”兩個字母,以示反擊。
結果出來的時候我卻驚訝了。
我得了兩票,而黎清一票也沒有。
可林契卻得了一票。
“……”,除了黎清這個無聊小人,還有什麼人這麼無趣?
坐在前麵的人突然回頭:“是你投的我?”
我一愣:“沒……”,又想起自己寫著“LQ”兩個大字,黎清,林契……都是LQ。
“啊這……”,我支支吾吾:“這……它確實是個誤會。”
“沒關係”,他從桌肚子裡抽出一本書,用背將木椅向後仰靠在我的桌上:“我也投的你。”
我有些意外,眉毛一挑:“黎清慫恿你的?”
我看見他的後腦勺左右搖了搖。
“你最好看。”
明明是一個不熟悉的男孩兒惡作劇般的一件小事,我甚至分不清他語氣裡是否帶著明晃晃的調侃,但這卻是第一次,我為他失神了。
黎清也跟著勸我多吃些,三十歲就該有三十歲大腹便便的樣子,給那些小年輕一點耍帥的機會。
“那可不行”,我笑:“我和林契可不一樣,我沒找到真命天女,哪敢給小年輕機會。”
“你單身?”
我聽見他問。
“是啊”,我故作惆悵:“二十七年母胎solo,不服?”
黎清卻更大驚小怪:“不是吧你?”
“有啥奇怪的,我就不能和自己的雙手度日?”
我故意把語氣編織得輕浮,我知道這樣便能掩蓋我苦戀的酸楚。
“那手藝豈不是爐火純青?”黎清在這方麵上道得很:“改天切磋切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