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然出入過很多富家大戶,可那都是月黑風高,深更半夜,人家家裡睡夢沉酣,她從梁上來,再從梁上去,黑咕隆咚什麼也看不見。
就算昨天過來偷莫清歌身上的東西,也是遮遮掩掩,匆匆來去,哪如今日這樣大搖大擺走在了中央。
雖說因喪事,滿府掛起了白幛,依舊遮不住滿眼雕梁畫棟,一路婢仆成群,個個哈腰口稱“大小姐”。
可是,不光李汀蘭頭都不抬,連那丫鬟也是眼皮兒不撩。
雲橙看在眼內,內心如同驚濤駭浪。
昨晚李汀蘭還訴苦說,自己雖是長女,卻從小跟著繼母過活,姥姥不疼,舅舅不愛,雲橙素來心軟,立刻將她腦補成了受苦受難的小白菜。
如今一看,這小白菜,竟是住在仙閣般的一個院落,院內小橋流水,鮮花盛開,兩隻紅頂白鶴悠然踱著步,足有十幾個家人仆婦列隊,迎候大小姐歸來。
那麼多人的眼睛齊刷刷望過來,雲橙心中一慌,腳下一滑,就要摔倒。
一個灑掃庭院的童兒倒是手疾眼快,扔下手裡掃帚,抄了雲橙一把,雲橙穩住了身形,低聲道謝:“多謝小哥兒了。”
童兒道:“姑娘客氣了,我叫來興兒。”
雲橙摸摸童兒的頭:“你就是來興兒,聽你家小姐提起過你了。”
那晚報信兒的就是他。看上去不過十歲年紀,團團麵龐,一雙大眼,高興得笑出了小酒窩。
進到李汀蘭的閨房,雲橙更覺到處錦圍繡繞,耀眼生花,香風襲人,一時眼花繚亂,隻聽得李汀蘭給自己讓座,吩咐上茶,然後拿出大小姐的款兒來端坐一旁,再不言語。
倒是那貼身丫鬟春桃,竟是這屋裡的總管事,婢仆人等一番穿梭稟報。
雲橙手裡的一盞新貢碧螺春喝完,又在眾人簇擁下來到正廳,見一中年貴婦與一錦衣衛武官對麵而坐,正是馮氏與莫清歌。
李汀蘭攜著雲橙,對著馮氏盈盈下拜:“母親,這是孩兒的好姐妹雲姑娘,聽聞父親不幸去世,來家小住幾日,陪伴孩兒。”
馮氏對著雲橙微笑點頭:“如此甚好,雲姑娘一切請自便,不要拘束才好。蘭兒,見過莫大人。”
李汀蘭和雲橙一起,對莫清歌福了一福,莫清歌也起身還了個禮。
雲橙用眼打量,今日的莫大人一身暗藍色飛魚服,襯得越發麵如冠玉,直如雲中仙人,可惜那冰冷的目光往人群中一掃,眾人皆是不由自主地一個寒戰。
寒戰過後,雲橙又暗自心中寬慰,大人終於騰出空來換掉了那身皺巴巴的衣服,究竟是不勞自己這個新助手親自漿洗。
是夜,莫清歌歇息在李府客房內,三更鼓過,剛剛入睡,窗欞咯吱一響,窗戶無風自開。
陡然驚醒之後,見窗口飛進來一隻紙鶴,他展開一看,上麵歪歪扭扭一行字:到後花園湖邊大柳樹下一敘。
莫清歌穿戴整齊,到了後花園湖邊大柳樹下。
左看右看,四下渺無人跡,隻有熏人的暖風送過來陣陣的夜來花香,莫清歌轉頭剛要走,隻聽得咯咯一聲輕笑,大樹上翩然落下一個人,裙裾飄飛如同靈雀的羽毛,輕輕拂過莫清歌的鼻尖。
莫清歌往後一退,大大不滿:“雲姑娘,半夜三更的,找我有什麼事?”
雲橙背起手,一臉笑意:“今晚月色這麼好,屬下請大人來花園賞月,散散心懷。”
莫清歌看一眼已經沉到西天的慘淡殘月,氣往上衝:“如果沒什麼正經事,我告辭了。”
雲橙伸出手臂攔住他:“大人慢走,我還給大人的那個名單,可參詳出有什麼奧秘了嗎?”
莫清歌停下腳步:“還沒有,名單上的名字是都是當朝官員,各部都有,連我父親都實在參詳不透。說到這,我倒要問你,你爹的事,你查清楚了嗎?”
雲橙咬了一下嘴唇:“這是本門的秘密,本不該說出來,隻是,關係到我爹爹的性命,顧不得那麼多了。江湖規矩,本門跟雇主是從來不見麵的,有一個秘密的聯絡點,是一家珠寶古玩鋪。”
“從這鋪子查出了什麼?雇主請你爹到李大人書房,是去取什麼東西?”
“這趟活兒很是古怪,雇主請我爹,不是取東西,是去放一樣東西。”
莫清歌吃驚了:“那名單和那青玉?”
雲橙搖頭:“隻有那名單,青玉與我爹無關。”
莫清歌心中煩惱,此案真是千頭萬緒,又問:“雇主是誰?”
雲橙道:“他們隻負責安排傳遞消息跟貨物,跟雇主不見麵,所以,隻知道傳遞的是什麼東西,並不知道雇主是誰。”
莫清歌很失望:“這麼說,這條線索到此為止了。”
雲橙點點頭:“今早上我的鴿子給大人送的情報,可還有點用處?”
“有用。早先已經去吏部查過檔案,李大人仕途的第一步,便是從十萬大山起家。如今又有大小姐許婚十萬大山一事,看來跟十萬大山脫不了乾係。”
莫清歌話音未落,平靜無波的湖水忽然發生異動,水麵下由遠及近,劈裡啪啦的一陣亂響。
“有鬼!”雲橙花容失色,閃身就往莫清歌懷裡頭躲。
莫清歌眉頭一皺,果斷而及時,把雲橙從懷中推了出去。
雲橙正待發急,斥責他不講江湖道義,見莫清歌一個箭步衝在了前麵,高大身形如同一株筆直的白楊樹,將她牢牢護在了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