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大勇滔滔不絕,終於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講述完畢,無事一身輕的樣子,咕咚咕咚地喝水。
雲橙的肚子咕咕一陣叫。到了晌午,該吃飯了。
離她最近的江河以同情的眼色看了她一眼,她狠狠瞪了回去,又趕忙四下裡溜了一眼,幸虧被陸大勇身上的鎖鏈嘩啦聲擋住,無人聽見。
莫清歌信手撫弄著青花細瓷的杯蓋,神情若有所思:“照你剛才所說,你來到李大人門前的時候,門是裡麵門閂鎖住的,在外麵根本打不開。”
陸大勇道:“不錯。”
莫清歌道:“李大人這間書房,沒有窗子,隻這一扇門能出入,可是這樣?”
陸大勇想了想:“不錯。”
莫清歌道:“如此說來,如果不是你殺了他,就是他自殺的了。”
陸大勇想了想李承恩慘不忍睹的死狀:“自殺倒也不像。”
莫清歌道:“門是你撞破的,刀是你拿在手裡的,還有帶血的衣服鞋子為證,若不是你,還有誰?”
陸大勇十分不服,卻再也沒話說:“這……”
莫清歌忽然疲倦,吩咐屬下:“先將他帶下去吧。”
陸大勇一路走一路掙紮:“冤枉啊,他都答應做親家了,我為什麼要殺人?”
牢房的鐵門遠遠地咣當一聲,陸大勇消失了聲息。莫清歌從官椅上起身,發出了一個大家喜聞樂見的命令:“去飯堂。”
雲橙剛剛喜上眉梢,就見莫清歌對著她一挑眉毛:“雲姑娘好像已經餓了很久了。”
旁人沒覺得怎樣,雲橙卻禁不住飛紅了臉。
到底還是被他聽見了。
* * *
錦衣衛衙門的飯堂還真不錯。
雖也是陰沉沉的光線,灰撲撲的四壁,至少沒有刑房牆上那些奇形怪狀的刑具,中間一個木桌上,兩屜肉包子一大盆粥,香噴噴地冒著熱氣。
眾人在桌邊團團圍坐,雲橙抓住個包子狠狠咬一口,皮薄大餡油汪汪,真是又解餓又解饞,她喝口粥剛把包子順了下去,就聽莫清歌說:“都說說吧,有什麼看法。”
雲橙嘴裡的飯香味瞬間變成了苦味。
陸大勇的供詞有很多蹊蹺之處,雖說抓到了他,案情還是搞不清楚,爹爹也難被釋放。
靜默了兩分鐘,淩風先說了話:“大人,這個陸大勇恐怕是在撒謊。”
江河搶先接話:“我看不是撒謊,李大人那個書房連窗子都沒有,像牢房一樣,像是真的有見不得人的過去,怕仇人找上門來,現在陸大勇說他是山匪出身,這就對上了。”
淩風微微一笑:“撒謊都是七分真,三分假,十萬大山裡的那些事情,應該都是真的。但是李大人被殺的事,恐怕他就是為了脫罪,滿嘴胡扯。”
雲橙看向淩風:“可是他沒有殺人動機啊,他口口聲聲說,李大人死了,對他沒有半點好處。”
淩風道:“這倒做不得數,我們辦過的案多了,並非所有殺人都是蓄意,二人口角爭鬨,動手毆打誤傷致死的,一時激憤殺人的,都有。”
雲橙沉吟一下:“想必是陸大勇求親,求娶大小姐,跟李大人意見不合,爭鬨起來?也說不通啊,大小姐明明是說,李大人答應了這門親事,當晚她來求證過的,李大人親口承認了。”
淩風也思忖道:“莫非真是像陸大勇說的那樣,為了聘禮?那條鏈子也不是什麼貴重之物,何至於鬨出人命呢?”
二人正說的熱鬨,莫清歌出言打斷:“疑點本來就多,被你們越說越亂了。”
淩風覷一眼莫清歌的臉色:“大人的意思是……”
“人如果撒謊,總會向著對自己有利的方向說,可是陸大勇的話裡有好幾處,既不合情理,又對他本人沒有好處。”
淩風點頭:“卑職們願聞其詳。”
莫清歌道:“那個掛青龍的金鏈子,除了他和李大人,沒有人知道這東西的存在,更不知道來曆,連李夫人都不曾見過。既然二人因為這個東西有嫌隙,他身為殺人嫌犯,何必要提?這豈不是做實了自己有殺人的動機?”
在場諸人深深點頭,莫清歌繼續說了下去。
“還有,人如果真的是陸大勇殺的,他為什麼不索性說,在他來之前,門就是開著的?這樣說的話,誰都有可能進屋殺人,他的嫌疑才有可能洗脫。他何必要說他進門之前,門閂在裡麵把門封的好好的?他這等於說除了他和雲老前輩,彆人根本沒有進過書房,豈不等於把自己的脖子硬是往繩套裡伸? ”
江河又適時地表達了一個老實人樸素真誠的仰慕之情:“大人真是明察秋毫。”
莫清歌不知為何,專門受用江河的奉承,嘴邊罕有地露了一絲笑意。
雲橙卻愁眉苦臉:“他進屋之前,門閂在裡麵閂得結結實實,從外麵根本打不開,如果真是彆人進屋殺人,殺完人是怎麼出去的?像鳥一樣,從氣窗飛出去?”
莫清歌轉頭直視雲橙:“這也是我的疑問,須得問你,才能有答案。”
雲橙趕忙端正了臉色:“大人請說。”
“無論什麼樣的屋子,尋常人不通過門窗,都進不去。但是盜門中人卻可以,那是為什麼?”
雲橙吸了一口氣,按盜行的行規不該透露這些,但如今也顧不得了:“我們這一行,不是誰都能做,須得是天賦異稟,身骨輕如飛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