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吉說到此處,蒼白的麵色湧上了潮紅,雖然這許多年經曆了死生契闊,提到此節,仍然心神激蕩不已。
雲橙看在眼裡,心中大受震動,忍不住輕聲問了一句:“她……她是怎麼說的?”
“秋娘說,我的情意她無以回報。我告訴她,我不要她回報,我隻要她高興,我隻要她喜樂安好。秋娘用手輕輕撫摸著我的頭,眼光之中儘是感動和憐惜,我看著她眼睛裡的一點淚光,心頭暗暗發誓,就是拚我粉身碎骨,也要護她一生如意,事事周全。”
阿吉語氣熱誠,目中含淚,臉上煥發出異樣的光彩,在場眾人俱都心神震動,無人打斷他。
沒想到阿吉停頓片刻,神色一轉,充滿懊悔痛恨之意:“可是我萬萬沒想到,秋娘竟會被我害了。”
推敲了前因後果,莫清歌歎息一聲:“這麼說來,李青牛跟她們母女又重新團聚,是你促成的。”
阿吉臉上的懊悔之意更加苦痛:“昆布的清風寨被官府剿滅,屍體掛在城牆上,引來萬人觀看。我出去查探風聲,恰好看到了混在人群中的李青牛,這便知道,他死裡逃了生。”
“這個時候,我也動過一瞬間的私心,是否哄騙秋娘躲開李青牛,帶她們母女遠走高飛,可以與秋娘長廂廝守。反正秋娘以為丈夫已經死去,如此安排,豈不順理成章?”
阿吉說到這裡,氣喘不已,掏出一枚藥丸服下,才又接著說了下去。
“但一想到心裡發過的誓言,我便再無猶豫,帶了李青牛跟她們母女相見。他們一家三口在村裡暫時安下身來。我自身的事,秋娘瞞住了李青牛,我雖然常在他家盤桓,李青牛也隻當我是山寨裡幸存的孤兒,無處可去,常來打個饑荒而已。”
莫清歌忽然揮揮手,打斷了阿吉:“此時大劫大難已經過去,就算是李大人跟梅秋娘夫妻感情並不好,又何至於要毒手殺妻?”
阿吉十分詫異,反問莫清歌:“大人是聽誰扯謊,說他夫妻感情不合?在龍虎寨上百口男男女女中,他們二人論相貌才乾,正是人中龍鳳,情投意合,才配成良緣。”
屋內幾人都糊塗了。
莫清歌皺起眉頭:“既然如此,他為什麼要殺妻?”
阿吉的聲音變得低沉狠戾:“他毒手殺妻,是因為秋娘撞見了他的秘密。”
審案的三人幾乎同時問道:“他有什麼秘密?”
阿吉的聲音放得更低,但是吐出來的每個字,如同一枚枚滴著毒液的鋼釘,紮在人心上:“龍虎寨上下一百多口人命,其實是被他害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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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橙捂住胸口,隻覺得喘不過氣來。
她連喘了兩口大氣,簡直想跟阿吉要一顆藥丸吃下去。
莫清歌也十分艱難地換了一口氣:“陸大勇也提起了這一段,李青牛跟他詳細說過,自己是怎樣死裡逃生的。”
阿吉露出一個譏諷的微笑:“哦?李青牛怎麼說的?”
莫清歌輕輕咳了一聲:“李青牛說,自己無辜入獄,被曾經救過的獄卒私自放了出來,等他跑回到龍虎寨,就剩下了一片廢墟,於是他返回官府,襄助官府滅了清風寨,複了仇,也因此走上了官場升遷之路。”
阿吉冷冷一笑:“陸大勇就是個傻子,在李青牛這種豺狼心性的人麵前,如何能分辨真假?李青牛跪在秋娘麵前苦苦認罪,我是親耳聽到,親眼看到的,如何能有假?”
莫清歌長歎一聲:“你說吧。”
也許是情緒太激動,阿吉捂著嘴咳嗽起來,絲帕擦嘴之後,繼續回憶往事。
“那一天下午,陽光特彆好,我來到村子旁邊的樹林裡,爬上一棵大樹,靠著樹杈打盹兒,心裡頭巴望著秋娘能出來,我可以遠遠地望她一眼。那時候還年輕,脾性怪,李青牛既然已經回來,我便不喜歡常常到她家裡去,遠遠躲著看一眼,就知足了。可是沒想到,那天的樹林裡一點也不清淨。先走進來一個人,又走進來一個人,都不是我願意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