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爹不緊不慢,把一杯熱茶喝完:“我父女倆這一輩子已經吃用不儘了,就此收手有什麼不好?看你這個焦躁樣兒,屋頂上的貓似的,給你尋一門富貴人家的親事,叫婆家把你管束起來,什麼毛病都沒了。”
雲橙見又提到親事,話不投機半句多,死心塌地回去洗她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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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料第二天清早,雲橙睜開眼,發現她爹坐在她床頭,神情有點兒陰晴莫測。
雲橙打哈欠,坐起身,揉眼:“怎麼了老頭兒,菜園子被豬拱了?”
她爹說:“接活計了。派你去,江河給你搭把手。”
雲橙一下子精神了,喜笑顏開,纖纖玉手揪上她爹的黑胡子:“老頭兒,昨天是不是你說的,不蹚渾水,不作死,寧可一輩子也不接活兒了,是不是你?”
她爹撥拉開雲橙的手:“不是接活兒,是幫忙,報恩。”
雲橙穿上外衣下床,給自己倒水喝:“多大的恩情啊,值得你老人家這麼豁出去?”
雲雀的臉色挺鄭重:“我年輕的時候,小毛賊一個,三腳貓本事,不知天高地厚,去動了一個有勢力的大戶人家。結果,進了大牢不算,大戶人家放話,要弄殘了我。”
這一段從來沒聽過,雲橙感興趣了:“後來呢?”
“這時候遇上了一個人,他老人家當時是獄卒,保住了我,還把我引薦給了金取門,我學到了天下第一的好本事,才過了這大半生逍遙日子。”
雲橙來勁了:“什麼人這麼有本事?一個獄卒,還認識天下第一盜門的人?他早就不當獄卒了吧?”
雲雀點點頭:“是一位奇人,他早就來到了京城。如今上到朝堂,下到江湖,手眼通天,人稱“天下第一布衣”。就是他告訴我,朝堂之上,將有大變。”
雲橙一拍胸脯:“幫這樣一位奇人辦事,那沒話講,本姑娘必須出馬,義不容辭。他叫什麼名字?”
“他叫汪文言。”雲雀今天早上表情特彆深沉,沉吟了半晌,摸摸女兒的頭:“本來是不放心你去,可我這風濕犯了,沒奈何。你萬事替我小心著點。”
這囉裡八嗦的多餘勁兒,讓雲橙忍不住想起了一個人,她甩一甩頭把那人從腦子裡趕出去:“爹你放心吧,去哪裡?取什麼東西?”
“不是取東西,是去保護一個人。”
雲橙驚訝了,遲疑了:“這種活兒……我們可真沒接過。本門功夫是破解機關,飛簷走壁,論刀劍拳腳功夫……好像是不太行呢。”
雲雀一瞪眼:“誰讓你打架了?有人要以鬼祟的手法,暗算一個貴人。你隻需跟在貴人身邊,留神探查,小心提防,若能破解敵人陰謀,便是大功一件。”
雲雀將嘴巴附在女兒耳朵邊上,雲橙邊聽邊點頭:“懂了。”
雲雀往懷中一摸,掏出一樣東西:“還有一件事。這個青玉我破解開了,身上的花紋是半幅地圖,還有另外半邊,拚在一起,就會是完整的一張圖。”
雲橙哦了一聲,漠不關心地轉開了視線。
雲雀納罕地問:“你不去知會莫大人一聲嗎?”
雲橙接過鏈子掛在脖子上,翻一個白眼,起身開始收拾行裝:“他隻是說讓你看,又沒說看完了要告訴他,我憑什麼要告訴他?”
雲雀納悶地看著閨女,不明白她動作為何突然變得特彆大,一舉一動都帶著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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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北向南一路走來,山形水色越來越秀麗婉約,行人吐字漸漸軟糯,飲食日漸精致甜軟,終於,雲橙跟江河二人站在了這六朝古都的地麵上,時稱應天府,又稱金陵。
他倆每人背著個包袱,站在街上愣著神,看著人來人往,與北京城相比,又是一番不同景象,繁華熱鬨中透著精致貴氣,感覺眼睛不太夠使。
三匹通體雪白的高頭大馬從街道儘頭奔騰而來,一輛車身漆黑光亮的三架馬車從寬闊的路麵正中行駛,車身上一個醒目的標記,是個呲牙咧嘴的虎頭,行人紛紛避讓到路旁。
一聲呼哨,馬車停在雲橙身邊,車夫是一個一身黑衣的精悍大漢,跳下車來,躬身遞上一個灑金花箋。
雲橙翻開花箋看過,對江河點點頭,二人登車落座,馬車向城外疾馳而去。
馬車速度雖快,車內卻穩,雲橙麵前一張紫檀木的小幾,上麵一套汝窯冰裂紋茶具,一個水晶果盤,盛了當季新熟的枇杷和梅子。
雲橙斟出一杯茶,正是頂級的雨前龍井,清香四溢,更稀奇的是,茶湯的溫度剛剛好。
雲橙喝上一口,頓覺愜意,放下茶杯,挑簾子向外看。
隻見車馬人流逐漸稀少,花草木葉的清氣越來越濃厚,車在一座林深樹茂的高山腳下停住,這便是金陵城王氣所聚之地,名滿天下的紫金山了。
他二人行程的目的地,是這紫金山頂上,侯府的一所彆院,時人稱之為“雲頂天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