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驚”趕考 野心(1 / 2)

“唉,才這麼會兒功夫就沒忍住給你打來好幾通了……但可千萬彆嫌媽煩啊,小宇,隻是明天就是那個關鍵日子了!我實在有點擔心你會——”

啪嗒一聲摁掉電話,紅黃塗裝的長條巴士隻飛了約莫半個小時天就逐漸暗了下來。傍晚,強風驟起,昏暗的車廂裡氣氛壓抑,時候不早,卻仍載著不少人,此刻都心照不宣地低著頭,手機屏幕散發出的迷幻白光正打在每一個人臉上,大股疏離感油然而生。

林柏宇站在靠近車門的一側,握著從天花板垂下的吊環扶手,身旁就坐著一個戴卡通口罩的女生,百無聊賴地上下劃動著她的手機屏幕,看見好笑的便笑一笑,但很快就又會恢複成先前那副與他人無異的冷漠神色。

冰冷的車窗玻璃外,地麵上那些搭載於工程艦船的巨型起重機仿佛無數隻企圖撕裂天空的手,正隨自由貿易區那一成不變的鐵青色一同下沉,生硬地闖進了林柏宇欲合的眼瞼。

潮濕發黴的鐵鏽味鑽入鼻腔,使他不由得去想,整個地麵世界上獲取快樂的方式,果真就像這班巴士一般快捷與糟糕。

少年的理想是去天上。

蒸汽叫囂著從巴士底座的十二個排氣孔深處一擁而出,奮力抵抗著重力的牽引。降落前的穩定波使車廂猛地一顛,不知誰留下的啤酒瓶和金屬地麵發出碰撞的噪音,然後骨碌碌地直接一路從後排滾到前排。

如同一葉錯誤地駛進漩渦中心的扁舟,巴士的外殼一時間被雨水拍打得叮當作響,窗外水花紛飛,玻璃也在窗欞的約束內顫栗不止。

直至望見了正上方那一輪龐大的黑影越過了夏季風暴的陰雲,乘客們浮躁的心靈才終於被那座極其宏偉的建築的一部分倒影所震撼,幾乎可以概括為倒四麵骰形的【審判庭】在長達二十二天的沉默後,終於是重新下墜至了人類足能乾涉到的高度。

“求大審判官庇佑……求大審判官庇佑……”

頭發斑白的老婦人跪坐在車座上,闔上雙眼,兩手合十,正對著麵前神聖的景色獻上無比虔誠的祈禱,另有幾位旅客嘗試模仿她,彼此因激動而顫抖的嘴唇卻隻能勉強擠出一句又一句不吝惜辭藻的溢美之辭去讚頌那出現於頭頂之上的奇跡。

而剩餘的人,無論青年或是壯年,意氣風發的還是麻木不仁的,都對此視而不見,隻是行色匆匆地提著各自的大包小包,沿著過道排成一行,在車門打開的那一刻,人頭攢動。

陣雨令今夜變得有些混濁,水蒸汽透過衣物向內滲透,猶如一層壞死的皮膚,緊緊貼著寒毛。

離車站最近那條潮濕而肮臟的馬路上,著盛裝狂歡遊行的人們甚至不畏染上風寒的隱患,伴隨著即興演出的街頭音樂,花車隊伍仍然在鏗鏘有力的一聲聲口號中緩慢行進。林柏宇聽清了其中的寥寥數句:

“審判庭,去向夢幻島的橋梁!繼承大審判官的力量!帶我們前往極樂世界!在那裡,不會有冤屈,人人平等,享有同樣的機遇!”

這個世界曾一度迎來毀滅,隨之一分為二:地麵與天堂,經過精心規劃的城市和區塊,與夢幻島。

沒人知道那場摧毀了地表的大劫難是如何發生與結束,亦如沒人知道審判庭的真正來由——神明的憐憫,外星的智慧?人們終究隻知道它是連接著現實與另一個井然有序的理想世界的門扉,唯曆儘洗禮者方可進入。

資源枯竭,混亂浪潮席卷全球的某年,曾以國家來劃分一切的基準徹底崩盤,一座座渺小易碎的主城成了無毛猴們從四位天啟騎士手下勉強苟活的依傍。

那一年,各城內的最高管理局紛紛決定要以基因來劃分每個區塊的功能,考核基準則是孩子們在每隔二十二日便會降臨至地表一次的審判庭中的表現。

在瓷城,則統一地稱這一活動為“高考”。

少年的理想是通過審判庭的考驗,成為精英中的精英,人上之人,擺脫掉惱人的父母,去夢幻島上過更好的生活。

“這兒可遍地是黑店,看好你們的錢包!”

“媽的,每回都這樣,轉一圈,味道能記一禮拜,真夠嗆人的!”

身後的司機把煙蒂插進手頭盛著棕褐色液體的半截鐵罐裡,煙圈,忠告與抱怨同時從他那張被胡茬包圍著的嘴裡一氣吐出。

電話鈴聲響起,林柏宇低頭查看,既不是比自己還緊張兮兮的母親,也不是素未謀麵的據說整天渾渾噩噩度日的父親,19:02,比預定的時間晚了兩分鐘,仍在允許誤差範圍內,planA還沒泡湯,他做好心理準備,按下了綠色的接通鍵。

“喂~~小宇啊,我們這兒情況不錯,要是你已經到了車站,那咱就接著按最初定的計劃進行啦。”

親切沙啞的嗓音帶了點方言的土調,被母親留在貧民窟裡的孿生哥哥,在她的口述中,那個被廢物父親一手帶大的孿生哥哥。今天之前,林柏宇曾無數次腦中演練過與他再見麵的情景,然而此時的猶豫還是證明了他依然沒能提前做好充足的準備。

“是,我剛到……哥。”

光是拙劣地講出最後那個字就把林柏宇的耳朵憋了個通紅,可電話另頭的人好像還不滿意似的,進一步揭穿著他的弱點。

“你叫我啥?再大點聲!聽不清!!”

“我說,哥!林柏茂!我他媽管你叫大哥!你還有什麼好不滿意的?”

電話裡隨之傳來公鴨嗓的大笑,可沒能持續太久,很快就被幾乎能撕破鼓膜的一句“臥槽”所打斷,林柏宇感覺自己好像還同時聽見了什麼可怖的動靜。

“剛才那個,是槍聲嗎?”

沒有回應。

“喂——?發生什麼了?說句話好嗎?林柏茂?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