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這一天能來得這麼快,都感覺有點不太真實了,你呢,小宇?你會覺得緊張嗎?”
晨間的寒風徐徐,林柏茂喉嚨裡冒著青煙,從身後拍了下弟弟的後背,並沒能成功地把他嚇到。
“……我昨晚隻睡了一個多小時。”林柏宇依然抬著頭,明顯對插科打諢毫無興趣,他隻是望著比剛才更加向地麵逼近了的審判庭,聲音有些發抖。
“我懷疑沒人能真的睡得著。”
低聲回應著,林柏茂默默將一個四方的搪瓷小盒裝進了弟弟的背包,在撞上對方的目光時,他馬上將兩隻手攤開來以示清白。
“有用的東西,乙|醚和縫合線,還有彆的什麼,我想說,受傷了彆藏著,告訴我,或者去找他們也成。”
說完,他伸出大拇指往身後一揮,方杉,葛洛麗婭和韓梓彤都個個頂著睡眠不足的黑眼圈,以各自的方式朝這邊打了個招呼。
符澤川暫時還沒到場,他才剛趁著混亂悄悄溜到了自己的床頭。彼時,一縷陽光正從窗外斜射進來,給掛在牆邊的吉他琴弦鍍上了一層金邊。
塵埃的點點痕跡徐緩地沉浮著,他用指尖從木製琴身上劃過,挑了挑一邊眉毛,終於還是下定決心,把解開拉鏈了的背包整個倒扣過來,在劈哩叭啦聲裡一腳給未開封的礦泉水瓶踢進床底,將原本用來攜帶各種必需品的空間全讓給了一柄粗製濫造的電吉他。
“好姑娘,我可不能把你給冷落了。”
他自言自語道,又在離開前瞥見了安置在桌角的那個粉兔子木雕,猶豫片刻,也把它裝進了口袋。
“轟——轟——”
來自審判庭的第一聲鐘鳴回蕩於自由貿易區上空,在廢墟間久久呼嘯著。人群聞此,立即如受到指引般地開始行動起來,紛紛朝向貧民窟的至高點踱步。
林柏宇混在一群蓬頭垢麵的同齡人裡,頭一次以審視的眼光打量起了貧民窟的街道。不知是提早為重大的日子做足了準備,還是僅僅出於對大審判官的敬畏,通往審判庭的路兩旁倒是沒有什麼垃圾堆積,隻有畫在櫥窗和牆壁上的街頭塗鴉以及大片貼在屋外的塑料布透露出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
一截截硬紙管拚接而成的門簾彼此相碰,發出了輕微的響動。一位挺著大肚子的孕婦正站在自己的房門前,拉起大女兒的手指向天空,從她的嗓子深處擠出了枯啞但又飽含希冀的聲音:
“看見了沒,那就是審判庭,等你再長大點就會去的地方,大審判官庇佑,我相信到時候你一定能通過全部的考驗,到夢幻島上享福。”
有人期待著將來,自然也有人正著眼於現在。鄰家的另一位母親剛與兒子相擁完,此時就隻是退居門框後,用一雙淚眼凝望著他逐漸融進了一片黑乎乎的後腦勺當中,越走越遠,直至消失。
“彆回來了,就算隔著天與地的距離,我也會永遠惦念著你……彆回來了。”
她舉起手,遮擋住遠方的地平線,明明是在為親生骨肉祈福,卻帶著要將那存在徹底從生活中抹掉一般的決絕。
畢竟這兒的街坊們誰都心知肚明,自家的孩子就像潑出去的水,要麼死在審判中,要麼心靈遭到重創,變得判若兩人,就算是那些能成功抵達夢幻島的尖子,隻要接觸了上麵的誘惑,多半也再不會回來了。
隊伍最前方,區塊治安官已經打開了那道被漆成墨綠色的鐵門,隨著人流湧入,他瞧見了林柏茂的身影,頓時滿臉嫌惡地擠作了一團,葛洛麗婭趁機給他擺了個鬼臉,治安官見狀也隻是往門的另邊擺擺手讓他們趕快走。
“你們瞧,他好像真的不再管我們闖過的那些禍了欸!”等過了那道門,韓梓彤有點驚訝地指出了這個問題。
“那可不,刁難歸刁難,可要是將來我們中的誰有幸去了管理局工作,不就夠他們喝個幾壺了麼。”從後麵趕上來的符澤川打了聲響指,用吊兒郎當的語氣接道,末了還不忘又衝著林柏宇所在的那個方向補上了後半句:
“畢竟‘高考’是最公平的競爭,人人都有機會,我們也都有可能是未出土的金子嘛,哈哈。”
本來是想對這陰陽怪氣的不道德行徑直接大膽開麥的,可就在回頭的功夫,林柏宇才發現符澤川左側臉頰上竟赫然比昨天時多了一大片明顯的淤青。
盯著對方那張大花貓似的車禍現場的臉,彆說怒火中燒了,少年差點都沒忍住直接笑出聲來,無意中便把原先都一路反芻到舌尖上了的C語言又給生咽了回去,甚至連眼神中的憤怒也悄然置換成了一絲絲憐憫。
這個反應顯然不是符澤川樂意見到的。
“這個?”他不動聲色地指著那個痕跡說,詭計敗露時的樣子像一匹佯裝詐敗、實則準備玉石俱焚的老狼,“彆想太多了,才不是你哥打的,他可不敢對我那麼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