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從天降 白夜(1 / 2)

“轟——轟——”

來自審判庭的第七聲鐘鳴如落雨,從最混亂無序的夢中劃過。據說,這些沉鬱且冷肅的鐘聲正是由大審判官所親自奏響的,既是祝福,亦是為臨行前的受考驗者們劃清與地麵世界界線的儀式。

這還是林柏宇頭一回如此接近課堂中的概念,第七次鐘聲,這個被各種媒體、各種帖子、各種傳言描述得繪聲繪色的冒險開端,像個門檻,仿佛邁過它以後的審判庭就是另一個五彩斑斕的全新世界,麵對它,少年似乎理應更加激動,更加緊張,也更加活力充沛一些的。

可現在,聽到這陣能令靈魂彷徨片刻的聖音,他卻仿佛在置身於牢籠時,孤望著鐵檻外的日出。雖有一絲輕快的愉悅,但還是重得喘不上氣。

眼睛很痛,缺乏睡眠,不過最致命的還是腦子就跟冰激淩似的徹底融化掉了,條理已成為了奢望。

林柏宇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樣走進的休息區、打開門、然後倒在的床上,也不知道以上這些究竟是發生在多少個小時以前的事情。

但至少此時此刻,從胃部抱怨似的強烈不適感以及從門外傳來的關切問詢聲上判斷,自己多半是又得回到爛作一灘的現實中去了。

“……呃?”站在房門前的女生像是不曾料到林柏宇會那麼快接受這份叨擾,臉上寫著些許驚訝,不過很快就又被她切換成了熱情與關照。

“抱歉打擾休息了,你好,我叫秦天璿,同樣是成功通過麵試者中的一員。關於你哥哥的事,我也聽說了一些,對此真是深表遺憾……如果你願意和我們一起出去轉轉的話,大家都會很樂意幫上你的。”

“真好,又是張陌生的臉。”完全喪失了假裝禮貌的興致,林柏宇直接冷冷地回道,“這也是哪個大人物投放的指標嗎?誰能最先把我從房間裡叫出來,那個人就可以在考驗裡獲得優勢什麼的?”

“你看,我說怎樣,這小子就是挺會嗆人的吧?”符澤川從被房門遮擋住的地方探出腦袋,添油加醋著,下秒就被秦天璿一手壓回到了原位。

“這是個好兆頭,還有力氣講這些說明你很快就能恢複了。”既然林柏宇率先打破了浮於表麵的社交禮儀,那秦天璿也沒什麼好周旋的了,索性開門見山了說,“惦念地麵世界的人和事是很常見的病症,再過一陣子你就會以現在的表現為恥了。”

“還有。”在準備離開前,她最後補充道,“你剛剛的話很離經叛道,這些陰陽怪氣的東西最好彆讓大人們聽見,不然肯定不會有你好受的。”

“看樣子,那位鐵娘子是真準備要把自己當成這兒的領導者了不是嗎?”望著秦天璿遠去的背影,符澤川對林柏宇做出了個丟下麥克風的假動作。

“那你呢?鐵娘子的跟屁蟲?那時候明明說了要一起下去,結果被麵試官幾句話就給改變主意了,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是有主見還是沒主見。”攻擊的欲望一起頭就再也停不住了,語言上的發泄一時叫林柏宇上癮。

“天哪,你可真是逮著誰就咬誰。”符澤川兩手抱頭,掩飾著由於羞愧而支開的視線,“不過那確實是我的不對,但沒人能抵擋夢幻島的誘惑,而且你知道的,我還有不得不去那上頭的理由,我想找回失去的記憶,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誰。”

“我心裡不痛快得很,你也得理解理解我。”林柏宇微微偏過腦袋。

“那你可是撞了大運了,這鬼地方傻逼多到兩隻手都數不過來,保準讓你罵個痛快。”符澤川為他提供著方案,“還是說,從現在起到後半夜你都想獨自待在房門後的屁大點地方裡偷摸哭?”

“有件事需要提前說好,我可沒對自己通過了麵試,而林柏茂沒能……產生過什麼慶幸或者哀慟的心情。”

林柏宇回想著焚屍爐的火焰,回想著哥哥燒焦的皮膚,因高溫而皺縮的身體,以及經過濾後,還是能稍微聞見的令人作嘔的氣味。

“我隻覺得,我已經,徹底沒有退路可言了。”

他抬起眼眸,無聲選擇了兩個方案裡的頭一個,於是這就開始跟著符澤川在走廊中遊蕩。

整個休息區域是建在兩個麵試考場之後,並以“U”形相連接著的。包括了數十間乾淨整潔的客房,兩間洗衣房,一間寬敞的餐廳,附有舞廳和三麵台球桌,甚至還設立了專門的活動區域,有健身房,棋牌室,遊戲廳等供人消磨時間。審判庭聯合會在這棟奇怪建築上投入的經費與心力可見一斑。

簡潔典雅的裝潢下,偶爾可以見到幾個人影往來,都悠閒地踱著步,絲毫沒有剛發生過集體跳樓事件所帶來的不安感。

“在你倒頭大睡的時候,我們聚在一起簡單打了個照麵,鐵娘子說等明早人齊了,就利用早餐時間開個短會,探討下關於考驗的問題……對了,這裡一共有十八號人物,於是鐵娘子還提到我們最好能分出三個小組來,按她的話講,這是能使管理、決策、執行三者收益最大化的方案。”

符澤川滔滔不絕地說到一半時,特意去看了眼林柏宇的臉色。

“要我說,這就是他媽典型的管理局做派,比起花時間教育,更願意花時間管控。”

“喏,那裡就是餐廳。”符澤川對著不遠處一個開放式空間說。

“我長眼睛了。”林柏宇指了指掛在旁邊的霓虹燈牌:↑自助餐廳 cafeteria.

也許是時間已晚,餐廳裡此時的人寥寥無幾,走過木製拱門,眼簾兩側的人們都零零散散分開坐著,聽到有腳步聲響起,隻有坐得最靠前的人回頭看了一眼,不過也沒太過留意,又重新把注意落回了手邊的美食。

可能是第一天,大家彼此間都不熟的緣故,沒有人大聲說話。餐廳裡的人,要不沉默著,用略顯神經質的目光打量周圍的一切,要不就是在極小聲竊竊私語著,安靜的氛圍下似乎暗藏著劍拔弩張的勢頭,不禁讓人萌生出幾分緊張。

林柏宇在腦中構想著這地方的布局,都過去一天了,剩下的自助餐點質量多半好不到哪去,想到這點,少年乾脆徑直走向了吧台後頭的廚房。

一進門,就看到了一應俱全的烹飪器具,其中有很多林柏宇都叫不上名字。掛在牆壁上的刀具經過了精心的保養,看上去每一把都價格不菲——除了從右數第二個空著的槽位。少年試圖在櫃台桌麵上找到這把丟失的廚刀,卻並沒有成功。

“叮。”林柏宇從微波爐裡取出熱好了的麥香雞塊,符澤川也打開冰櫃,精心挑選了一碗點綴著櫻桃的淺粉色酸奶當作自己的零食。

等二人挑選好了宵夜,他們便就近在兩個吧台旁的座位坐了下來。

“你好。”剛還在看管吧台的青年帶著兩杯色彩明豔的雞尾酒湊近過來,雕刻了精細紋樣的玻璃杯同桌麵發出輕輕一響,將滿的液體差點溢了出來,林柏宇便本能地把杯子往內一收,意外做出了一個同意搭訕的肢體語言,倒也不知是不是青年故意而為的。

“甘辛。”他指著自己的鼻子說,熱情洋溢、甚至稱得上活力四射的腔調配合他臉上的淺笑,襯托得這人格外無害,“甘甜的甘,辛苦的辛。很高興認識你,我一定是在預見伊甸前就先預見到了你。”

“啊……?”

怎麼隱隱感覺,最後那半句,像是什麼非常清新脫俗但又十分蹩腳的情話?

林柏宇默默腹誹著,正打算詢問對方這樣說的意圖時,卻沒料竟在認真與之四目相對的瞬間,猛然感受到了一股墜進冰窟般的徹骨寒意——

他的那雙眼睛裡幾乎什麼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