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誰……以前有過看見屍體的經曆嗎？”

暗橙色的燈光極度暗淡，幾乎像是不存在一樣，它們來自於走廊兩端的哥特式黑色燭台。跟隨人群向食堂方向前進，任芮歡試探著問道，頸上的時髦項圈發出一閃一閃的亮銀色，在昏暗中尤其顯眼。

“我隻是擔心這會對我們的心理造成什麼影響，精神問題真的是非常嚴重的問題，我的意思是，雖然我從來沒和任何人說過這件事，但事實上我患有……極其嚴重的倦怠綜合征。”

儘管好像幾乎沒任何人搭理她，不過任芮歡還是擺出了一副成為人群焦點的模樣，轉了轉眼珠，語氣越來越顯擺，還誇張地反複挑弄起了眉毛。

“哦，倦怠綜合征就是指在日複一日的工作學習中，漸漸地產生一種疲憊、困乏，甚至厭倦的心理，在機械式流程裡難以提起興致，心理上慢慢積壓病症，以至於最後——”

“根本沒人想他媽的知道這種事！趕快閉上你那張臭嘴吧！”

這恐怕還是人們頭一回會對田博簡的言行心生讚同吧。

書籍，四下裡到處都是書籍。一樓的整條走廊過道中，靈感有各種形態，而且不分大小，它們普遍存在於書架，隔間，抽屜以及用百葉板覆蓋著的櫥櫃裡，把校內裝潢成圖書館模樣。

錯綜複雜的環境下，大家滴水不漏地搜查著，猶如一窩鑽進書籍隧道裡春遊的老鼠，符澤川現在總算理能解葛洛麗婭為何要把食堂的位置描述得那樣詳細了。

“這裡！”終於，秦天璿帶領他們拐進了符合描述的那道入口，繼而出現在所有人眼前的場景不能說與預想相差多遠，隻可以說是毫無任何關聯：

傳統哥特式工藝的大書櫃砌滿了皮革外裝的書籍，精致且卓越，其大教堂般充足的露天擺放空間幾乎是投下了一排厚重的黑影，以至令前麵奢華的黑色大理石櫃台與烹飪爐基本顯得不值一提。

古羅馬式的雕花台座和支柱已不再是最富吸引力的擺設了，長條形餐桌上燭光搖曳，莓果、睡蓮與黃玫瑰的桌飾再配上幾顆風乾的小白南瓜，不知道還以為是穿越回了黑暗時代。

幾團乾枯的玫瑰荊條從未點火的壁爐內部蔓延而出，一整套帶劍的盔甲獨守於旁。符澤川覺得，雖說那能令圖書館增色不少，不過對鬼屋來說想必也定是無比絕佳的裝飾品吧。

片刻的恍惚，人們不由自主地沉醉於華美而頹廢的氛圍中。一陣酥麻的感覺沿著脊椎上升，周圍奇異的甜美香氣提醒了他們，這溫暖著所有人背後的東西實則名為饗宴——

黃油饢，肉汁土豆泥，愛爾蘭燉羊肉，蘑菇煲，香烤奶油南瓜，意式玉米粥，芒果杜拉球……豐盛的菜肴在燭火包圍中油光閃閃，碩大、飽滿的果實從豐收角裡一股腦淌出，桃子梨子滾得到處都是。

已布置完畢的餐桌上，十三副銀餐具輕語著饕餮與飽足，整日未填的胃袋咕咕作響，在場的任誰也無法抵擋這種誘惑。

“……我、我真的需要吃一點了。”歌霏舔了舔嘴唇。

落座聲，餐具笨拙地落在盤中，叮當作響。

人們心照不宣地開始進餐，林柏宇試探地用手指輕蘸了一點肉汁送入口中，繼而襲來的卻是一陣強烈的酸楚與燒灼感，味道像是變了質的牛奶。

眼前景色再次變得通紅，少年顫抖著抬起了手，往額頭一抹，隻有一手的冷汗。視線中的世界天旋地轉，滿桌噴香的飯菜轉瞬間化為了蠕動的肉塊與觸須般的血管，形似人四肢，卻隻有三根指頭的某種殘骸橫七豎八地插到了桶裡，大塊黃澄澄的果凍狀物體附著在突出的斷骨上。

汗水從林柏宇的額頭一滴一滴地流下，恐懼刺穿了他的太陽穴。

他本能地低頭去看剛剛嘗過的肉汁究竟為何物，映入眼簾的是一碗散發惡臭的黑色稠湯，漂浮著蒼蠅與蛆蟲的屍體。

嘔吐的意圖頓時逼近了喉嚨，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股熱量向著腹股溝彙集了下去，那是……□□嗎？

這些餐點被妖魔魅惑了，就在意識到這點的同時，一種全然的自在也油然而生，宛如一個無夢的嬰孩，在短暫的痛苦之後，林柏宇感到更多的竟是純粹的平靜與滿足，以及，仍想要的欲求。

再眨眼，飯菜已回歸了最初正常且誘人的模樣，林柏宇掃了眼旁邊正準備對牛油果羽衣甘藍沙拉下叉子的符澤川，警告道：

“當點心，這些菜不太對勁。”

然後，符澤川就在他的注視之下，像馬嚼胡蘿卜一樣狼吞虎咽進了一大口，還跟個沒事人似地邊吃邊望著他。

“額……剛才我確實看見了點啥來著……”林柏宇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耳朵。

“沒什麼大礙就好。”符澤川放下了叉子，把沙拉推到了一邊。

“……啊……？”林柏宇欣喜而又惶恐地看向他。

“我會無條件信任你。”符澤川的聲音從他攥成傳話筒形狀的手掌中心傳過來。

“……”林柏宇把腦袋彆往了另一邊。

“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