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過了門口就像墨汁點在水裡,一個勁往外擴散開。劈裡啪啦的鞋跟敲地聲潮水一樣地湧過,飛快地跑過空蕩的走廊,隻是離得遠了些,聽起來有股失真。
沒管秦天璿,林柏宇隻身來到儘頭的衛生間,附近已經沒有比這更陰暗,更寒冷,也更寂靜的角落了。
頂燈吊著它最後一口氣,白色牆磚之間黴斑滋生。少年踩入一攤汙水中,發出清脆的聲響,他拉開了第一扇門,連接處長長地哀歎著,裡麵卻是空的。正當林柏宇準備也對第二扇如法炮製時,最角落裡的第四扇自己打開了。
漆黑之中,能聽見滴答滴答的水聲,那位少女從那裡踉蹌地出來,從額頭向外捋了一把頭發,臉上還留著淚痕與鼻涕。
“這裡是女廁。”她說。
“嗯。”林柏宇點頭。
少女徑直地路過了他,兩手支撐在濕漉漉的洗手台前,呆滯地望著鏡麵。當林柏宇走近時,她轉了個身,將那映像用背遮住。
“你來乾什麼?”
“還能乾什麼,偷窺唄。”林柏宇平淡地開著不好笑的玩笑。
“行吧。”她貼在洗手台上的身體慢慢下滑,一屁股坐在半乾不淨的地上,那模樣看起來像是即將消散的鬼魂,臉色蒼白得如石灰水,“印象裡,他們總是吵架,雖然聽不太真,但我總能猜到上頭到底發生了什麼。”
少女麵部肌肉不受控製,笑起來像在抽筋,“媽媽總是嫌爸爸太懶,太窩囊,她就像一場沒頭沒尾的颶風,從睜眼到睡覺都在重複抱怨同一堆爛攤子。看得出她以前有很多期待,但最後無一都落空了,因為她找了個不該找的男人結婚,她自己也清楚這一點,而且更熱衷於對我一次又一次地聲明這一點。”
“我是如此一個鮮活的例子,不斷向她展示著血淋淋的失敗,於是她始終也在用她的方法去對抗我所帶去的傷害。”
少女短促地笑了笑,笑聲很絕望。
“你怎麼會和你父親一個樣呢?”
“你跟他一直都是同一個戰線的,就是為了聯合起來對付我。”
“你最後也會一事無成的,就像他一樣。”
“你猜怎麼著?現在我要成全你們了,我要走了,再也不會回來,是你們贏了。”
“而且你長大了,也不需要我了。”
“放過我吧,讓我去過新生活吧。”
“對不起。”
少女吞咽了一下,把喉嚨裡鼓起的硬塊壓下去。
“我媽也是這樣。”林柏宇半跪下去,保持在與少女同個高度,“他們很早就離婚了,她單獨撫養我,最喜歡說的話就是拿父親作為例子來貶低我。”
“你就跟他一樣好吃懶做,你就跟他一樣沒有種,你就跟他一樣去不到夢幻島……什麼什麼。”說出這些話時,林柏宇覺得周圍更冷了。
“我本來是想向她證明什麼的,然而現在想想也沒必要了,她不……”
“她不值得。”少女把手伸到他僵硬的肩膀上,這裡很冷,還有股異味,但從肢體相接觸的地方似乎燃起了一簇微小的火苗,兩人感觸到同一種炙熱的灼痛。
“我本不應該這麼做的,你完全在常規流程以外,純粹是浪費我的時間,你會害我被同伴怪責。”林柏宇說,“但如果視而不見,那我就跟我的那對混蛋父母沒有半分區彆了。從不過問孩子的感受,隨意地結合到隨意地拋棄。現在好了,我徹底放棄了希望,你也亦然,我們是一個如此慘烈的車禍現場,一個錯誤。”
“那這個也是錯誤嗎?”少女貼近了他,一個曖昧的距離,不是吻,但某種意味上更甚於此。
“嗯。”林柏宇再一次向她承認,“但無法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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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澤川他們花了一整節課的時間去製作奇怪的海報,又花了另一節課把它們張貼到了一二兩層的各處。
“關閉。”符澤川在心裡念叨,視覺右上角完全繼承了葛洛麗婭所繪的小地圖便也隨之消失。看著眼前的成果,掛在男女廁所之間一幅巨大的長滿利齒的假牙海報,符澤川雙手叉腰,昂首挺胸 ,欣賞著他的得意作品。
宣傳工作完美收官,不過也留下了一些爛尾項目,那些預想得很完美,實則最終沒有派上用途的東西。符澤川從那些裡取出一個手掌大小的八音盒,擰滿了發條,卻好像卡住了,既沒轉動也沒有發出聲音。
“呼……這活兒可真夠累人的,我,我們得找個地方去歇會兒了,回頭見吧兄弟。”田博簡和麗莉向他告彆。
腹中因饑餓而產生一陣痙攣,準備往室外方向走時,符澤川無意中往窗外瞥了眼,正好看見了一縷白煙及一個熟悉的人影。
在學院的側麵有塊帶籬笆的小農地,裡麵是一些被照顧得不錯的作物。董耘貼在那邊上生了堆火,正用小刀給蔬菜切塊再把它們用樹枝串連,架到火上燒烤,充分享受著野餐的樂趣。
“讓我猜一下,儘管死了人,那些人還是打算要吃他們的住他們的?”
“嗯哼。”符澤川也在篝火邊盤腿坐了下來。
“那看樣子他們也沒特彆害怕嘛,不如說心也真夠大的,還願意吃來路不明的東西……”看到符澤川在往烤串上伸手,董耘一巴掌就給他拍了下去。
“……嗚嗚?”符澤川變成了流淚狗勾頭。
“要吃自己弄。”董耘往火裡添料,“不過你可能得注意點了,應該是我薅蘿卜薅太狠了,從剛才起後頭就一直有人在監視。”
“就……一點鐘方向,你可以假裝東西掉了往那邊轉頭,彆太明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