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風 配種派對(1 / 2)

“林柏宇死了。”

符澤川做著卷子上的數學題,冷不防地低聲道,像念了一句沒頭沒尾的咒語。血跡沿著那斧柄滑落,從門口一路拖到他的腳底。

“物競天擇,理所當然……你也該是時候重新開始了,兄弟,就和我一樣。”方杉還因剛才的經曆而驚魂未定著,這會兒掃了眼他手邊草稿紙上密密麻麻的計算式,隻覺那是根本沒用的東西,搖了搖頭,“我們來這兒從不是為了分享,既然夢幻島人想要找到精英,那我們就應該在他們眼皮底下表現出精英的樣子來。”

“你……”符澤川停下筆,“以前常對我提起你那位祖父的故事。”

“他是夢幻島領導人家的二堂弟。”方杉坐正身子,談到這個話題時語氣都不由敬重了幾分,“同時也是當年操縱艦船建造了碼頭的十人之一,無論從優秀的血統還是他的貢獻上看,我顯然都配得到夢幻島的一席之地。”

“我咋覺得你一上去就會直接被抓進監獄呢?”符澤川又重新埋下了腦袋,剛剛其實隻是在讀題目,“據摩卡所說,那位領導人早在大劫難開始就已經倒台了,甚至她整一大家子都是因為當初站錯隊而被染上了政治汙點。”

“……什麼……?”方杉不可置信。

“先不提你那爺爺做的事跟你有個屁關係,能說出那樣的話,首先就代表你是相信那年人類等級排序分配政策的,對吧?”

“那麼,當時被發配到了最爛最差的P區,也無疑意味著你曾是擁有最爛最差基因的那批孩子中的一員。”符澤川瞟了他一眼,“是我剛才聽錯了嗎?你居然同時相信著兩個自相矛盾的說法?還那麼多年以來一直堅信不疑?你他媽的沒瘋吧?”

“這……這……”方杉的世界觀遭到了衝擊,那些長久以來理所當然的東西明明本身經不起任何推敲,卻總是一直屹立不倒。自由貿易區裡,每個人都是一定程度上的臆想症患者。

最後一題隻寫了第一問,符澤川沒顧陷入混亂了的方杉,捧著卷子就把它交到了講台上的老教授手裡。

“做得還挺快?讓我看看你究竟是不是名副其實。”

拿起試卷的老教授撇了撇他的八字眉,煞有其事擺出副居高臨下的神態,兩顆眼球運動活躍得如手裡把玩著的兩粒核桃,從斜下方滴溜溜翻到斜上方,又再滴溜溜地翻回來,如此反複了三四次,緊隨這其後,他鼻子以上的全部皺紋都用力地凸出來,花白的胡須也炸了毛,像是突然犯了痔瘡。

“瞧?這麼快就已經有一個錯誤了。”他翻著白眼看符澤川,卷起個大舌頭用極重的口音講道,“這個開頭可算不上多好。”

“能讓我看一眼嗎?”符澤川保持著微妙的笑容,明知故問道。

“那可不行!已經太遲了!!”像是要掩蓋什麼似的,老教授直接把手旁的一大摞東西全部壓到了試卷上麵。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聰明啊?嗯?”他把沒係扣子的西服下擺往後一甩,兩手叉腰,挺著個將軍肚,一步一個響地從講台上走下來,站到了符澤川跟前,眉頭緊皺。

“我要告訴你的是,比起你,我其實更願意教那些成績不好的孩子。”

老教授用手指著符澤川的鼻子。

“都是因為你,他們才失去了成長為優秀人才的機會!你就是那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棵草,打擊了他們學習的自信心!”

“你那滿得快溢出來的優越感都淨是些狗屁!”老教授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快撒泡尿照照自己吧,你的真正麵目就是臭水溝裡的老鼠!”

在說完這些後,他終於願意後退一步,“我認為你今天的學習態度有很大問題!這就跟我來辦公室一趟!!”

“吧嗒。吧嗒。”大塊的散發著腐臭的肥肉從老教授的正裝裡掉出來,流油的脂肪粘著參差不齊的毛發一坨一坨灘在地上,黃的紅的自他腳下嘩啦啦流成了道黏糊糊的小溪。

在真正的權威之下,連犧牲者也唯恐避之不及,聚集在走廊上的羊首怪物們紛紛躲閃到一旁,為老教授讓路。

三人相視一眼,也警惕地跟在其後。期間麗莉始終低著頭,不敢去看這副充滿了詭異與荒唐的場麵,直到四周傳來了沙啞的竊竊私語。

“……請寬恕我,大審判官……”

她驚詫地朝向聲音的源頭看去,那裡竟是一位以扭曲的姿態跪伏於地麵之上的犧牲者,混濁的眼淚正從山羊的眼中向外倒流。

“吧嗒。吧嗒。”令人作嘔的聲音從沒停下過。

三個人就這麼跟在怒發衝冠的老教授身後,小心地避開犧牲者與各自腳下的肮臟,穿過橫七豎八的,好似剛從抽象派畫作裡摘出來的複雜階梯。

葛洛麗婭畫的地圖早在不知何時便已經徹底失效了,視覺右上方的內容被不斷更替。顯而易見,“惡意”的增長也促使了整座審判庭的成長,女校的內部構造正逐漸變得悖離常理,扭曲如坍縮一般迅速擴大。

當燈光再次慷慨地灑到頭頂時,麗莉還為此感到一絲慶幸,不過實際上,那其實是從無數麵鏡子中互相折射出來的虛幻的光。

他們這才發現,自己所身處的,居然是一條曲折的鏡麵回廊。

方杉已經邁出了左腳,而上一個方杉卻才剛剛收回它,他們的鏡麵穿成一串,連接成為毛蟲般畸形的另外一種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