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嗷——!嗷——!!”在光禿禿的鏡麵回廊之間不知撞壁了多少次,天使嘗試用血淋淋的斷腿截麵降落,卻直接被滑了一跤,於是又扇動起那完整的一麵翅膀,已然無了神明造物的尊嚴,它現在隻打算保持這副不協調的醜陋姿態,灰溜溜地從一介凡人手下逃命。
“很遺憾,向來沒有主人中途離席的道理。”符澤川撿起斧頭,把上衣外套脫下來罩在麵前,一步一步縮短著與天使的距離,“宴請的客人還沒玩夠呢,豈能就這麼掃我的興?”
死嬰灰藍色的臉上扭曲著,從黑窟嘴裡發出了嬰兒的嚶嚀與啼哭,它無疑是正在向自己求饒。
“……去死吧。”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毫不留情的一斧狠狠砸在死嬰的臉上,白色的淨罪熾焰霎然引燃了天使全身,高溫的火舌頓時吞沒了這具垂死掙紮著的畸形身體,也向符澤川發出了地獄的邀請函。
“……嘶。”疼痛與瀕死的生物電流讓天使的翅膀猛烈地扇動起來,幾乎跨坐於上的符澤川也被這股氣浪與烈火,更連帶天使的體重,一並裹挾著重重砸向了身後的牆壁,隨後又被拋向了天花板,再墜落回地麵,如此反複了第二次,第三次……
從遠處看的話,此刻就是有一團極其耀眼的白色火球在鏡麵回廊中來回反彈,所經之處皆成焦黑。那是一顆迷你的太陽,太陽核心裡的符澤川忍受著眩暈與撞擊與灼熱,將要消融殆儘的外套阻擋他蜷縮一團的身體與繼而襲來的高溫,他就像是個與太陽貼身競技的鬥牛士,在這幾秒中,每一口呼吸都幾乎要把喉嚨深處燙出一個焦洞。
在太陽裡,符澤川一刻不停地調整著身位,終於,再一次被砸到天花板上時,他找到了那個能夠借力的點從天使的臉上拔出了武器,於是握緊那能使掌心燒傷的斧柄,又一回地朝向原先的傷口劈去,這一下徹底擊殺了天使,也阻止了火焰的蔓延,所有的熱量同時消滅時,也連同符澤川一起,隨天使的屍身落回到了堅實的地麵上。
符澤川以為自己第一時間會吐,會疼得鬼叫,可事實是,儘管遍體鱗傷,小半張臉燙破了皮,但他仍如沒事人一樣地重新站起身子,就為了握住斧柄,一次又一次地往天使焦屍的脖頸處砍去。
——是揮之不去的憤怒掩蓋了傷痛。
這就是你的做派嗎,大審判官?符澤川在心中向那高不可攀的神明詰問道。
“哢。”斧身劈出一個破口。
在深夜裡治愈我的腿傷,然後又在白天專門放出這麼個玩意兒來惡心我?
“哢。”斧身碰到了脊椎。
這就是你的遊戲?你的考驗?以各種方式去玩弄人們的性命,玷汙人們的夢想?
“哢。”斧身折斷了骨骼。
彆以為我們之間就這麼完了,就算叫你殺過一次,就算被奪走記憶,身體被縮水成小鬼,我也要去夢幻島,到你的神座前,親手將你斬於座下。
“哢。咕嚕——”血紅的斧頭砍下了天使的頭顱。符澤川提著它,斷頭上死嬰的表情顯得愚蠢無比,還有蛆蟲源源不斷地順著涎液往外流。
“把這東西給我裝好了。”
【背包容量:2/3】
我要把你這麾下小卒的頭顱裝飾到床前,而這,還僅會是你與你的神聖大軍第一次感受到凡人之怒。
——早說了,能夠撲殺天使的存在向來都是惡魔。
“砰——!!嘩啦——!!!!”
鏡麵回廊的天花板突然大幅度地抬高,柳暗花明,出人意料的豁然開朗。飛翔於天際的灰塵、牆體破片黑壓壓如海底的沙丁魚群,地板在頃刻間化作一頁頁紙片狀向上飛舞,前路不知是黑洞還是陷沙。
宛如天啟一般,鏡麵回廊在天使留下的餘燼中步入最後的倒計時。教師辦公室轉眼間成了無處不在的齏粉,頂端整個被碾碎的階梯像被斬首了那樣往下跌去,與它相連的其他建築也接連解體,在學生蹤跡遍尋的地麵砸出一朵朵紅花。
步步靠近走廊的儘頭,符澤川這才發現早在與天使戰鬥的過程中,紫檀女校內部的結構變形已使得整座鏡麵回廊都被抬到了三層左右的高度上。從下麵傳來的喧鬨被寬敞的空間染得遙遠,渲得模糊,顯得不切實際。
“……哈。”
這下好像真的玩脫了,過於嚴峻的現實讓他忍不住笑出了聲。
符澤川是不懼怕天使的,因為他知道那造型可怖生物原先滑稽可笑的模樣。然而麵前這道沒有任何防護措施的缺口,幾乎像一座橫空出世的棧橋,不一路而下,選項就隻剩下一躍而下,就算咬咬牙說不怕死,符澤川也怕疼,更怕半死不活的絕望。
硬要說有一線生機的話……他倒是看到有一團肉瘤怪物正朝自己的正下方蠕動而來……
這是腎上腺素的作用嗎?還是什麼人類的自我保護機製?符澤川此時竟然聽到了自己如戰鼓般的心跳和腦後的嗡嗡作響,但他仍是那個不見棺材不落淚的浪子,他知道走到這個地步純屬自作自受,那既然如此,要做的就隻能是坦然接受了。
至少,這個選擇帶來的後果使他心底湧上一絲欣慰,望著染上天使漆黑的乾涸的血液的雙手,他想,果真比起“做正常的彆人活”還是“當瘋掉的自己死”更能叫他興致高漲。
如果可以的話,符澤川希望他永遠都是自己的無名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