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就是，這都什麼時候還管不住自己那張嘴呢，嗬嗬，又肥又醜就算了，還非得出門讓彆人看見，這不就是犯賤嗎？”

“唉唉小聲點，可彆叫我們小歌同學聽見了，哈哈。”

黑板上白色的粉筆字“XXX喜歡歌霏”，前麵再配上一個男生的名字，這就是當時班級裡最惡毒的詛咒了。

歌霏是毫無任何特點的普通人，成績一般長相一般，興趣愛好被經濟條件限製，活生生一個遊離在小團體之外的邊緣人物，而在學生們之間，邊緣化就意味著會成為供他人娛樂的活靶子。

“嘖，這回咱班拔河又輸了啊。”

“是呐，還不都怪歌霏沒上場嘛，瞧她那個噸位，還不是一碰繩子對麵就全趴下了嗎？”

“呦！說歌霏歌霏到，來來來，我來采訪一下，咱班兒的大力士為什麼不願意幫咱贏一個好成績啊？”

“沒準人家是一看台下那麼些個人，誒～緊張唄？”

“說的也是，不過現在就咱一個班裡的她應該不會緊張吧？還不給大家夥兒露兩手嗎，大力士歌霏？”

“對對！露兩手露兩手！”

“露兩手！！”

“……”

“哎呀，小姑娘你這手也太胖了，我這壓根都瞧不出來血管啊，體諒體諒我們這幫拿死工資的，回去減減肥再來行不？”

“……”

NPC們全不見了蹤影，秦天璿衝進保健室裡，看到兩條手臂上紮得全是密密麻麻針眼的歌霏，再也無法遏製情緒地把她背了起來，後腳就往宿舍方向跑去，其他人也緊隨她們之後。

“你已經沒事了，小歌，振作一點兒！把眼睛睜開，我是小璿，是秦天璿啊！”

明明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歌霏卻完全無法回歸清醒，她能感受到的是純粹的心力交猝，想要逃避的欲望充斥在她身體每個細胞中，已經徹底厭煩了整個世界，她腦子裡的想法隻剩下要如何迅速地、不留任何痕跡地消失。

“……小璿。”歌霏勉強從乾涸的嗓子裡擠出來幾個音節，“千萬彆死了。”

她說出了最後的遺言。

這是名叫歌霏的姑娘的走馬燈，匆匆地回顧了自己匆匆的一生，她發現原來自己還是擁有過快樂的日子的。

她看見小時候和媽媽買東西回家忘帶鑰匙，於是陪自己蹲在家門口數螞蟻。看見經常喂的那隻小花貓，她從某天起便再也沒有出現過。看見深夜裡淘文淘出神跡。看見買穀買到白菜價。看見午休後放在自己課桌上的一顆棒棒糖。看見學校附近新開了家冰淇淋店。看見商場裡的放縱一夜。看見第一次收到禮物時，媽媽臉上的笑容。

還看見C區外環培訓機構裡的那兩個月，以千米與萬米做單位的長跑，教官臉上的凶戾，被她扇了一巴掌後臉上的火熱與腫脹。

巨大的壓力，對未來的恐懼，互相揭發舉報的環境，整日遊走在崩潰邊緣。看見吞牙膏的人被教官命令其他同學按在地上，直接搬起飲水機桶往嘴裡灌水洗胃。

看見友誼的溫暖，三人圍成的小小港灣，那些困苦煎熬夾縫間的歡笑，跟莫英私下裡痛罵教官，也和秦天璿一起聊天侃地。昨日裡離開的老學員留下來一些彩珠，秦天璿便把它們串成一條自製手串送給了她，自己一直將其視若珍寶。

麵試那天，麵試官本來已決意要將自己淘汰了，可排在前一個已經通過了的秦天璿卻湊上來說：“先生，敢打個賭嗎？關於我以後究竟會不會被調到這兒工作？說實話，我要是你的話，是絕不會想得罪一位未來的同事的，更彆提，還是一位有潛力成為自己上司的同事。”

……哈哈。

想到這兒，歌霏心裡暗笑一聲。

睡在秦天璿的背上，聽她一步一步走在風中，仿佛她們的時間還有好多好多，仿佛秦天璿和莫英還會陪她很久很久。

歌霏聞到了肥皂泡的香味，風和水，花朵和塵埃，秦天璿和歌霏，更多滑溜溜的、彩色的泡泡飛向天空，歌霏的身體一點一點地透明，一點一點地消失，最終和那些泡泡一起成了盛夏裡幻滅的夢想。

快樂的日子多好啊。

隻可惜，快樂的日子是消耗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