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瑤兒施了一禮,“是我馭下不嚴,給秀才老爺賠禮了。”不等方無為回應,轉頭對下馬而立的追風笑道,“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我是府上三夫人親妹,特來京城為老夫人祝壽。怎奈此處擁堵,大抵要晚些時候才能拜見的。”
銀杏看了李如意一眼,“原來是姻親。”
追風隨意打了個千兒,回身恭敬地問候方無為,“這裡大約要堵到擦黑,先生一家不如下車來,讓下人代為排隊。春日麗景,外麵風光正好,我來導遊,請先生賞玩一番如何。”
“女兒,你看如何?”
“好呀,爹爹。”
這聲音溫雅中透著意遲遲,逍遙自在卻不失閨秀本色,聞之叫人又舒心又親切。
李如意和湯瑤兒同時讚歎一聲,忍不住想看聲音主人是何等風采。
追風愈發恭敬殷勤。
“姑娘,城外有一處庭院,養了好一池子五顏六色的鯉魚。小的這就帶您去賞玩。”
“稍後片刻,我現下腹中饑餓,需得果腹後再去。”
“是小的考慮不周。”
好大排場,這女的什麼人?
湯瑤兒緊盯車內,卻隻看到一抹側影。
一刻鐘後,車上女子方施施然下來。
李如意和湯瑤兒同時望去。
隻見她衣著打扮一般,身姿膚色一般,唯有一雙水汪汪的小鹿眼,叫人看了移不開眼睛。
不過是稍有姿色的小戶千金而已。
裝神弄鬼!
湯瑤兒嗤笑一聲,這種老女人也值得她提高警惕,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李如意也失了興趣,著重研究起追風來。
追風不敢正眼相望,說話時身子都快貼地上了。
對秀才老女恭敬異常,這其中難免透著古怪。
銀杏道,“追風古怪,不知因何緣故。”
李如意道:“那位大姐好生出眾,真想上前認識一番。”
銀杏想了想,朝追風招了招手。
追風卻隻是頷首並不過來,反而領著方無為一家走掉。
銀杏越發奇怪,往日追風可興這樣。
李如意可惜道:“隻有等去府上再見那位姐姐了。”
銀杏思索道:“那便是金堂縣的‘名’師了。奇怪,怎地追風這般推崇,按理說……”
“按理說……”
銀杏岔開話題,“表姑娘餓了吧,我去幫您買些熱食。”
“鹿鳴小苑是少爺的私產,麵積不算十分闊大,但勝在地理位置優越。建築仿江南設計,小橋流水,曲徑通幽,格外的精巧可愛。”
方略懷念地拂過垂柳,鹿鳴小苑是張嘉的另一個家,一年中他有半年都住在這裡。
追風掃了一眼方無為夫婦,悄悄交出大門鑰匙,“少爺讓我交給姑娘的。”
方略拿著熟悉的鑰匙感慨萬千,“隻是他也不知我何時歸京,為何你這麼巧就能接到我們。”
“少爺接到您的信,就派我日日守在城外,隻待大駕光臨。少爺還說,非是他不願親自來接,而是國子監規矩嚴苛,等閒不能外出。為了長久計,隻能先委屈姑娘。”
追風一邊說,一邊好奇地瞅方略。等她看過來,又趕緊垂下腦袋。
方略莞爾,“他是不是還威脅你說,不把我安置妥當的話,就把你弄去瓦市賣了。”
追風尷尬一笑,不敢接話。
“你做得甚好。”
追風精神一震,“還望姑娘為我美言幾句。”可憐巴巴地,“少爺再冷待下去,小的隻能日日洗痰盂啦。”
方略眨眨眼睛,“憑你得到接我這等頂頂重要的差事,就證明你仍是他頭等心腹啊,還怕些什麼?”
追風眼珠一轉,“謝姑娘為我解惑。以後我就跟著您,憑您差遣的。這是少爺的原話。”
陸管事領著工人給方略磕了頭,很快就置辦出一桌子茶點。
郊外稍有涼意,追風點燃手爐給方略暖手,又讓仆婦拿大毛披風給她蓋腿。
主事誠惶誠恐,“姑娘見諒,繡屏被繡娘刺壞了一朵花瓣,要後日才能擺上。”
方略聞到披風上熟悉的氣味,微微露出笑意。
“很是周到,你辛苦了,下去吧。”
陸管事這才心滿意足地走了。
追風道歉,“原是我的疏忽,這就去買現成的屏風。”
“不必,先說正事。我欲在香廠新市區開一間蜀繡坊,鋪麵上可能需要你費些心力。”
追風瞄了方略一眼,“小事上我能做主,大事上還得征求少爺意見。”
方略徑直道:“當街鋪麵張揚了些,東裡弄的宅子就很好,白放著也是放著,不如用來開鋪子。房屋裝修由你負責,原材料、繡娘我慢慢尋摸,至於客源人脈關係,一步一步慢慢養著。”
這口氣,仿佛張嘉私產是她囊中之物。
可今天又是交鑰匙又是給下人,難保不會乾出更驚天動地的大事。
追風心中哀嚎,鹿鳴小苑僻靜,夫人暫且顧不到,可動了鋪麵宅子,那就要驚動家中神佛了。為拜個師都已鬨得沸反盈天,再弄出個風花雪月故事那不得地動山搖啊。
方略見追風麵上風雲變幻,不禁有些好笑。
上輩子鬨成全京城笑話,連皇帝都親自下問過,這點毛毛雨算得什麼。
“我有些疲了。”
追風回過神,“寢房已備好,姑娘請入內。”又問方無為,“客房已備好,二老也午睡一下吧。”
方無為壓著心中怪異,“那就歇歇。”
等追風走開,方無為立馬皺眉。
“今日唱得這是哪出,我找略兒好好問問。”
殷氏連忙拉住,“女兒春困,且由著她休息。舟車勞頓月餘,你不累我累,睡個午覺先。”
方無為滿肚子疑問,卻抵不住連日來的困倦,倒榻就呼呼大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