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房間裡杜衡香煙繚繞,蕭泠坐在繡有牡丹的軟墊上,小口地品著杯中的碧螺春。
老鴇坐在她麵前,殷勤地為她沏著茶。茶煙嫋嫋和熏香升起的霧氣在空中纏繞,倒是彆有一番韻味。
而在老鴇身後的屏風後,一陣琴聲悠然傳來,宛轉動聽。那琴聲時而如山間幽泉,空靈連綿;時而如一汪春水,清澈泠泠。
蕭泠不得不承認,這老鴇是懂得討人歡心的。
在這悅耳的琴聲中,蕭泠的確感覺整個人都放鬆了許多。她長舒一口氣,試探著開口:“你們這南風館,平日裡都是接待什麼樣的客人?”
老鴇“哎呦”一聲,笑道:“公子說的這是什麼話,咱們這小本生意,自然是有錢就行唄~”
她說著,眼珠上下打量著蕭泠,笑得更加燦爛:“不過,像公子這樣的,倒是少有。”
蕭泠輕笑一聲,道:“想來媽媽有很多渠道吧,畢竟這南風館這麼大,每人客人又那麼多,人手總歸是不夠的。”
老鴇略一思忖,臉上依舊掛著笑:“想來這裡也沒有旁人,那我就直說了。”
她湊近來,捏著手絹的手放在嘴邊:“姑娘放心,我們絕對沒有做什麼黑心事,咱們南風館可都是正經買賣,絕對不會和犯法的事兒沾邊兒。”
“原來如此……不過媽媽說這裡沒有旁人,那屏風後那位……”
“哎喲,姑娘不必擔心,我怎麼會拿姑娘的聲譽開玩笑。”老鴇瞥了身後一眼,淡淡道:“那人叫宋非晚,罪臣之子。三年前他流落街頭,是我一時心軟把他帶了回來。不過姑娘放心,他聽不見的。”
蕭泠聞言有些震驚:“聾的?”
一個聽不見聲音的人,居然能彈出如此動聽的曲子,可見他琴藝有多高超。但這樣一個人,卻因為家族而受牽連,淪落到此般煙花之地……
蕭泠有些惋惜地輕歎一聲,隨即想起今日前來的目的。
她合上折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桌麵,直接步入正題:“上次我從你這兒帶走那個人,霍驍,你可知他是什麼來曆?”
老鴇轉動眼珠子,捂嘴笑道:“原來是為那人而而來。不瞞您說,那小子的確不是自願進的咱這兒。但現在這世道,有錢才是王道,他一窮二白,隻有任人擺布的命。”
“他本是西北的難民,如今雖戰事停歇,但邊疆大漠的環境太過惡劣,再加上今歲乾旱,西北百姓紛紛南遷,那小子就是難民中的一個。”
老鴇說著說著居然有些惋惜的模樣,道:“姑娘應當清楚,西北旱災死了那麼多人,他一個身份低微的難民,來了蟄京也遲早淪落成乞丐奴隸,倒不如來我南風館,起碼衣食無憂。”
她說得輕巧,蕭泠淺抿一口茶水,道:“媽媽眼光自然是極好的,霍驍他一個粗人,不懂禮儀,也不懂得如何拉攏客人。這樓裡那麼多貌美公子,媽媽為何還要買下他。”
話音剛落,便聽得老鴇笑出聲來。她左右晃動著身子,捏著手絹的右手朝蕭泠一丟:“姑娘這就不懂了,來咱們南風館的客人多是尋樂子的,來者身份迥異,喜好自然也就不同。有人喜歡軟綿綿嬌滴滴那樣式的,也就有人喜歡桀驁不馴那種的。”
她說完,還不忘打趣蕭泠幾句:“倒也不是誰都像姑娘您這樣,回回來啊,都是尋人問事來的~”
蕭泠微微向後仰,整個人後背靠在椅背上,眼眸微咪道:“我想要知道更多事情,不光是霍驍,還有另外一個人。”
“不知姑娘所述何人?”
蕭泠悠然地搖動折扇,眼中浮現一絲明澈:“漠北派來的質子,漠北二皇子盛玄胤。”
蕭泠說完,整個客室陷入了良久的沉默。正好此時屏風後的琴聲一顫,隨即很快便回歸曲調,但即便如此蕭泠也聽出那人是彈錯了調。一時間,除了屏風後依舊傳來的幽幽琴聲,便沒有人再說一句話,氣氛安靜得有些詭異。
杜衡熏香的霧氣還在緩緩上升,老鴇輕笑一聲,嗬出的熱氣將煙霧截斷。她抬起右手用手絹遮住嘴和下巴,語氣緩慢:“姑娘這倒是,有些為難我了……”
雖然蕭泠第一次來南風館時,她就看出了蕭泠身份不凡,但也沒想到蕭泠會找她去調查敵國的質子。
她眯起眼睛,再次看向麵前的蕭泠,含笑的目光中摻雜著一絲微不可察的審視。
蕭泠卻比較務實,直接放話:“多少。”
“姑娘這是何意,難不成覺得我這麼好收買……”
話還沒說完,隻見蕭泠從袖中掏出一錠黃金,輕輕地擱在朱漆木桌上。
老鴇立馬閉了嘴,伸出雙手去捧那塊金子,驚訝得說不出話。
蕭泠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桌麵,淡淡道:“我知道你們這兒來往之人眾多,打探情報也十分便捷。這才隻是定金,幫我做事,以後好處少不了你們。”
老鴇立馬換上諂媚的笑:“好說,好說!”
她樂開了花,湊近奉承道:“彆說是讓我幫您探查消息了,就是整個南風館今後都是姑娘您的!”
蕭泠失笑:“那倒也不必,我對當老鴇沒有興趣。今日還有其他事,我就先行告退了。”
老鴇恭迎著起身,蕭泠走到門口時卻停下了腳步,驀然回首,看向屏風後的綽綽人影。
她回到桌前,取來一旁的筆墨和紙,一筆一劃緩緩寫下一句話,吩咐老鴇交給宋非晚。
老鴇打開來看,隻見淺黃色的宣紙上的字遒勁灑脫,清麗雋秀,上麵寫著:
“今日這首曲子,我很是喜歡。”
—
蕭泠出來時,日已近黃昏。豆蔻守在南風館門口急的來回踱步,看見蕭泠出來連忙跑上前去查看她的情況。
豆蔻委屈地抓住蕭泠的手,眼淚就快要掉下來:“公主,奴婢要擔心死了。”
“唉,你這一天提心吊膽八百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