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丘習俗，在三月十六這天晚上放河燈並許願，願望會隨著河水順流而下，流到神明所在之處。神明看見子民的願望便會幫人們實現。

儘管蕭泠是個崇尚科學、拒絕迷信的二十一世紀大好青年，但她還是秉承著入鄉隨俗的原則拉著盛玄胤來到河邊。

樹影婆娑，水波輕緩，十六的月亮在半空中高懸。人們將眾多花燈放上水麵，掠起陣陣久聚不散的漣漪，將河中那一輪圓月的影子壓扁又拉長。蕭泠俯身將精致的蓮花燈放入粼粼波光裡，在這水天一色的滿眼煙火中緩緩閉上雙眸。

她雙手合十，櫻唇微動，虔誠地向神明許願。

和風微送，春意初濃，清澈如鏡的河麵倒映出兩岸的金碧樓台，火樹銀花。滿城街市霓虹熠熠，魚龍歌舞響徹蟄京，此情此景，讓人一時難分天上人間。

盛玄胤站在一旁手捧玉兔燈為蕭泠照明，昏黃的光亮照在她的鬢角處。少女的笑容真摯爛漫，在暖橘色燈光下漾開，融化在滿河星火中。

盛玄胤凝視著她的滿眼煙火，心中微動，回過神時話已問出口：“殿下許了什麼願？”

蕭泠當然不會告訴他，故作高冷地說：“我和你之間如此生疏，我憑何要跟你說？”

她說著話鋒一轉，語氣中帶著一絲調笑：“你叫我一聲綰綰，我便告訴你。”

“……”盛玄胤緩緩轉過頭，不再繼續談論這個話題。

蕭泠自討沒趣，見此連忙改口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你快去把你手中的河燈放了許個願，然後再來和我交換願望。”

盛玄胤本不信這些鬼神之說，但奈何抵不過蕭泠殷切期盼的眼神，最終還是半推半就地來到河岸邊，俯身將手中的玉兔燈緩緩放入水中，而後學者旁人的模樣，雙手合十闔眼許願。

耳邊是喧囂人聲，有煙火燦爛也有歡聲笑語。

即使不睜眼都能想象出的一派安謐祥和，休明盛世。

合上的眼皮前掠過微弱的風，盛玄胤猝然睜眼，恰好看見一隻在自己眼前試探著晃動的手，還有蕭泠有些錯愕的神情。

“哈，我隻是試試你能不能看見……”蕭泠語無倫次地收回手，慌張無措得口不擇言。

盛玄胤對此卻隻是淡然一笑，道：“事實證明，人閉上眼睛後是看不見的，但是對身邊的聲音和動靜會更加敏感，能感受到麵前細微的風動。”

“哈哈哈……”蕭泠尷尬地笑笑，眨巴眨巴眼，連忙轉移話題道：“那你剛才許了什麼願？”

盛玄胤低頭掩飾眼底一閃而過的森冷，轉而換上了他待人慣有的溫和：“我目光短淺，沒有什麼遠大的抱負，惟願一世順遂，平平淡淡。”

“啊？沒了？”蕭泠一臉震驚的看著他，隻覺不可思議：“你堂堂漠北二皇子，就那麼點追求啊？”

盛玄胤聞言不由得有些苦澀：“殿下，不是所有國家都和商丘一樣繁榮強盛，也不是所有人都和殿下一樣無憂無慮。”

盛玄胤說著略一停頓，似乎是意識到自己有些失言，於是連忙調整好情緒，唇角微微上揚，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殿下呢，殿下不妨先告訴我你的願望。”

蕭泠聞言俏皮地衝他挑挑眉：“說出來就不靈啦！”

麵對蕭泠明目張膽的耍賴盛玄胤也不惱，反而展顏道：“殿下，這些說法毫不可信。”

蕭泠無理取鬨道：“我說可信，你敢不信？”

“……”

盛玄胤無奈地笑笑，“自然不敢，殿下說什麼都是對的。可是殿下，我已經將我的願望說出來了，這該如何是好？”

他漫不經心的一個笑，卻如一記重拳，刻意似地撞進了她眼裡，在她內心深處泛起不滅的漣漪，動蕩不寧。

蕭泠心裡暗罵自己沒出息，隨後認輸地垂下眼瞼，雙頰染上一層淺淺的酡紅色：“好吧，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她刻意將語氣放得輕緩連綿，聲音婉轉如飛泉鳴玉：“我隻願，盛玄胤所有的願望都能夠實現。”

高懸的紅色燈籠林立，孔明燈群火璀璨照徹夜空。在滿城的喧囂煙火中，蕭泠抬頭看著盛玄胤，一雙秋瞳剪春水，眼中蕩漾著萬千燈火，燈火儘處是清晰地刻著他的模樣。

“玄胤，我把我的願望給了你，你完全可以更貪心一些。”

盛玄胤微微皺眉。少女燦爛的笑容刺痛了他的眼膜，一股莫名的酸澀湧上心頭，眼角逐漸泛起朦朧。他驀地闔眼，逃避似的深吸一口氣，再次睜眼時眸中已無半點波瀾，好似微風拂過的河麵，沒有驚起半分漣漪。

他垂眸，有些勉強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得體卻不僵硬的笑。

更貪心一些……

盛玄胤眸光一暗。

蕭泠不知道，盛玄胤許的當然不是什麼平淡度日的願望，像他這樣從一出生就生活在龍潭虎穴中的人，早已注定了此生的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