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嶼在醫院裡沒待多久,便沉著一張臉出來了。
吹過身邊的風比早起時的更涼了一些,天色陰沉沉的,有細密的雨絲落了下來。
很細,細微到不容易被察覺,隻是在室外站的久了,身上會泛起一絲潮意。
池嶼站在路邊,看著手機中的打車軟件顯示‘前麵還有32人正在排隊,請您耐心等待……’,皺了皺眉。
之前也沒排過這麼久的隊,今天這是遇了哪門子的邪,怎麼事事都不順?
不知道多久才能排上自己,池嶼百無聊賴,心情又悶,低著頭又往來時那個不禁煙的街角走去。
手中夾著的煙沒有被點燃,細密的雨絲落了上去,卷著煙草的白色煙紙被雨絲暈透,漏出煙草原本的顏色。
靈活的手指上下翻動,那隻白色的香煙在指縫中翻飛,轉出了一朵花兒來。
轉著轉著,池嶼腳步一頓,手裡的煙也因突然停止翻動的手指沒有夾住,落在了拋棄它的主人腳邊,原地滾了兩下,貼在池嶼的鞋旁,不動了。
雙目的視線都被一個身影完全占據,高闊挺拔、如鬆如柏,站在風裡、站在雨裡,站在池嶼的麵前。
時隔兩年,那個熟悉的味道順著冷風鑽入鼻腔,直擊心臟。
嗅覺,是喚醒人類身體本能記憶,最敏感的五感,沒有之一。
時間久了,也許你會忘記那個人的模樣、那個人的聲音、甚至忘記曾經擁抱時的觸感,但是大腦的原始情感中心對於味道的記憶,長久地令人難以置信。
如同曠野山林裡彌漫開來的、微涼清苦的崖柏木的味道,溫潤的暖木攜卷著秋天的風雨,霸道的占據著池嶼全部的五感。
江準。
他膝蓋彎了一隻,俯下身來,撿起掉落在池嶼腳旁的煙,又起身站定。
還是兩年前那副樣子,連屈膝俯身,都是一副高貴清冷、渾然天成的君子氣質。
草……
池嶼在心裡暗罵:
今日出門沒看黃曆,
簡直是諸事不宜。
滬市是地邪嗎?就這一個路口,先是花問海又是江準,怎麼兩年來最不想見到的人今天都湊到這裡搞團建?
江準將煙握在手中,頓了頓,沉聲開了口,“好久不見。”
池嶼乾巴巴的“嗯”了一聲,兩個人又沉默了下來。
沒有那句萬能的開場白‘你最近過得好嗎’,或者是‘你最近怎麼樣’,兩個人的相處和從前一樣,隻要池嶼不開口找話題,江準就能讓氣氛一直冷下去,沉默無話。
池嶼等了等,見江準沒有再和自己說什麼的意思,腳尖點了點,想逃離這個令人窒息的氣氛。
“我還有事,先走了。”
池嶼偏了偏頭,沒再看他,起身欲走,卻在經過江準身旁的一刹,手腕處被擋了一下。
隔著風衣的布料,江準的手禮貌又紳士的停在自己的手腕處,明明是一個攔人的動作,卻讓人生不出一點反感。
池嶼一怔。
江準曾經……最不喜和任何人有肢體接觸。
“我……送你。”
池嶼:…?
怎麼送?
你知道我要去哪兒嗎你就送我?
不是……
兩年沒見,一見麵什麼話也不說就來句送我?
你尬不尬啊大哥?
“不用,”池嶼將手腕挪開,側身退了半步,“接我的車快到了。”
江準的手心一空,在半空中僵了僵,複而垂了下去。
“誰。”
池嶼:……
誰,還能有誰,噠噠司機行不行?
而且誰來接我和你有關係嗎?
你能不能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你是我前男友啊大哥,你哪壺不開提哪壺嗎?
池嶼怎麼回都覺得彆扭,他沒必要和一個兩年沒見麵的前任彙報什麼,直接選擇不說話。
江準見人一副拒自己於千裡之外的冷冰冰的模樣,手指蜷了蜷,也沒了聲音。
池嶼徑直走到了路口的角落裡,看了眼手機信息,‘前麵還有11人正在排隊,請您耐心等待……’
他又從口袋裡拿出煙盒,側頭點上,背對著江準,和滅煙用的垃圾桶大眼瞪著‘沒有眼’。
一根煙的時間過去,池嶼挪了一下自己的位置,用餘光偷偷瞄了瞄。
江準還站在那裡,沒有走。
池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