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伯被關起來後的幾天,楊銜律才出現在養殖室。
半個月不見,這位小研究員瘦了一圈,原來臉頰處的嬰兒肥消失得一乾二淨,眼底有著揮散不去的烏青,顯得他疲憊至極,寬大的袍子鬆鬆垮垮地套在身上。
發現不是昨天那個膽小如鼠的陌生人類,而是自己所熟悉的楊,艾伯是很開心的,甚至有點激動。
他開口就打招呼,水下的魚尾不停擺動著,向對方訴說自己近日的不如意:“楊,你看你可惡的同伴,把我關起來了,最近的飯也不好吃……”
說著說著,他發現對方似乎沒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楊銜律如往常一樣檢查了水質、水溫,從小窗口投送今天的食物,麵無表情地做著自己的工作。
在他轉身離開的那一刻,艾伯注意到人類接收外界聲音訊號的器官被一個小小的粉色東西塞上了。
艾伯並不熟悉這個東西,卻知道這是對方聽不到自己聲音的關鍵。
可是不等他反應過來,人已經離開了。
從養殖室走出來後,楊銜律掏出耳塞放進口袋,疲憊地揉了揉鼻梁,走向心理科。
這個耳塞是第一研究所的東西,據說加了某些物質能隔絕實驗體的精神侵襲。不過根據以往的使用結果,這是個實驗失敗的產物。
楊銜律從資料箱裡翻出這對耳塞,死馬當活馬醫塞進了耳朵,期待能起到一點作用。
不知是73號沒使用精神方麵的能力,還是耳塞稍微起了點作用,楊銜律光看到艾伯雙唇開開合合,卻是一點聲音都沒聽到。
總之,今天的工作過程還算順利。
這個月在心理科當值的醫生叫伊芙琳,是位溫柔如水的女士。
楊銜律沒參加工作的半個月時間,都是在她這裡度過的。
今天回歸工作,伊芙琳要求他從養殖室出來後來報備,同時接下來一個月每星期都要報備。
伊芙琳有一對琥珀色的瞳孔,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像窗縫裡透過一縷陽光,這是她博得病人好感的妙招。
楊銜律一進門,她便揚起笑容,隨即泡了一杯東方人愛喝的龍井茶——作為心理醫生,她這裡為各個種族都準備了一些足以撫慰他們心靈的飲品。
伊芙琳:“第一天工作感覺怎麼樣?”
楊銜律捏了捏口袋裡的耳塞,回答道:“我覺得很好。”
這麼簡單的回答沒能讓伊芙琳滿意,她需要根據這場對話寫報告,提交給上級領導,這樣的回答遠遠不夠。
一名合格的心理醫生,是不會暴露自己的負麵情緒的,即使不滿意,伊芙琳依舊維持著親切的笑容口中循循善誘著:“你可以談談你今天見到實驗體的感受。”
她特意強調:“第一感受。”
楊銜律低頭思考了一下,剛才進養殖室的場景逐漸在他腦海中鋪開。
第一研究所的耳塞能不能隔絕精神侵襲並不清楚,但在隔絕聲音方麵效果一流。
失去了聲音的乾擾,視覺和觸覺成為獲得外界信息的唯二途徑,其中視覺是主要的。
隨著養殖室大門的打開,入眼是乾燥的地麵,這其實很反常。
73號活潑好動,喜歡甩他的大尾巴,經常甩的養殖室到處都是水漬,楊銜律一直有拖不完的地,這讓他一度懷疑自己還順帶應聘了保潔的工作。
向右手邊看去是粗壯的鐵欄杆,看不到73號的身影。
等他走近些,73號又從水麵下突然冒出來,迅速遊到岸邊,握著鐵欄杆,嘴裡說著什麼。
73號看上去很著急,往日平靜的臉上浮現豐富的人類表情。
楊銜律一瞬間很想摘下耳塞去聽他的聲音,聽聽他說了什麼,但忍住了。
楊銜律不停地在心中強調,這是一隻動物,一隻實驗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