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莫失莫忘

何小春剛從電梯裡出來，迎麵就跑來一個年輕女人。她一手捂臉，一手拎包，高跟鞋跺地哢哢哢地響，擦肩而過時，包包甩了他一下，然而她非但沒有道歉，進電梯後還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後瘋狂地按打電梯鍵。

何小春縮了縮腦袋，被瞪得有些不明所以，這女人莫不是吃炸藥了還是被人炸了？

他低頭看看手機短信裡的地址，再抬頭看看門牌號，是這裡沒錯。

剛剛那女人從這裡奪門而出，現在要輪到他推門而入了，看上去裡麵情況估計不太妙的樣子，不知道會是個什麼修羅場。

門半開著，何小春一靠近，便聽到有小孩兒的哭鬨聲傳出，還有一個低沉的男嗓笨拙又無奈地瞎哄著。

何小春用力地敲了敲門，並提高了嗓門：“您好，我是代廚。”

低沉的男嗓從屋裡傳出：“請進。”

何小春推開門，走過玄關便是寬闊的客廳，廚房在客廳的後麵，一個一米九的男子正抱著一個兩三歲的孩子，從廚房裡走出來。

孩子哭得撕心裂肺，鯉魚打挺，身體掙紮得如同彎曲的拱橋，趙燕康卻隻能強行安撫並控製住他，並忍受著魔音穿腦，一時間竟顧不得與何小春說話。

趙燕康背對著廚房，何小春越過他的肩膀，看見廚房的天花板上，有一團巨大的黑影，那肥碩的身軀如嬰孩般大小的蜘蛛怪，八條大長腿每條得有一米長，再加上綠幽幽陰森森的八隻大眼睛，猛漢看見都要毛骨悚然，更彆說一個孩子了。

何小春露出一個靦腆又不失友好的笑容，對趙燕康說：“讓我來哄他吧。”

趙燕康懷疑地看著他：“你？”

他看著眼前這個矮了他大半個頭的纖弱少年，這個跟豆芽炒豆腐一樣的男孩兒，看起來一陣風都能給刮到天上去的樣子，怎麼看也不像能鎮得住孩子的人。

何小春伸出雙手想要接過孩子：“放心，帶孩子我有經驗，我家的弟弟妹妹們都是我帶大的。”

趙燕康被折磨得實在沒有辦法，便隻好讓何小春試試。

何小春抱過豆豆，使他背對廚房，而後用一隻手輕輕地蓋住他的眼，貼在他的耳旁輕不可聞地念了句靈文：“忘色，無妄，淨。”

再睜開眼，豆豆果真停止了哭鬨，抽噎著從何小春懷裡下來，一把抱住趙燕康的大腿，撲閃著卡姿蘭大眼睛，抬頭看著他，奶聲奶氣地說：“舅舅，我餓，吃飯飯。”

趙燕康愣了好一會，他想不通這個弱裡弱氣的菜雞少年到底施了什麼魔法，讓豆豆一下子就不哭了。他對何小春說：“謝謝。對了，請你來是想讓你做飯的。新來的阿姨不會做飯，把這弄得一團糟，你彆介意。”

何小春頓時明白了，原來剛剛跑出去的那個年輕女人，就是新請的阿姨。不過看著一點兒都不像，若不說，旁人一定以為是情侶或夫妻吵架了呢，那雙恨天高得有十厘米高吧，臉上也紅妝豔抹地，看著就像妖豔賤貨。估計上門當保潔阿姨是假，來釣鑽石王老五是真。

何小春走進了廚房，狀況確實有點慘烈。

案板上的紅蘿卜切得跟劈柴似的，案板周圍全是蔥薑蒜的碎塊。魚連內臟都沒剖就整條扔進了鍋裡，鍋太小，魚太大，一鍋燉不下，魚頭都燒糊了尾巴還在鍋外夾生著，腥臭味散得到處都是。

旁邊已經做出來的一盤菜，黑得跟屎殼郎推的粑粑似的，也不知道倒了多少醬油，勉強辨認出應該是茄子炒肉，因為地上散落著幾塊生的茄子塊。

其實這些也都不算什麼，收拾起來很快。

何小春比較擔心的是天花板那團碩大的黑影，蜘蛛怪的八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得在做飯前收拾了這家夥，不然事情會比較麻煩。

趙燕康已經陪著豆豆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卡通片了，用超清投影儀放著海綿寶寶，豆豆看得可開心了。

何小春悄悄地挪到他們旁邊，弱弱地問：“那個，請問……”

趙燕康目光犀利地打量著他：“什麼事？”

平靜下來的趙燕康給人一種難以言說的威壓，他的臉部線條流暢又如刀鋒般凜冽，鼻梁高挺，劍眉星目，麵如冠玉，氣宇非凡。

一看就是個不好惹的主兒，明明不到三十的年紀，散發的氣場卻如同馳騁沙場多年身經百戰的老男人，就像在大草原上狂飆的的雄獅，到處泚尿以標注自己的地盤的那種感覺。

唯一的區彆，或許正是因為年輕和驕傲，又沒遭受過什麼挫折，所以不懂得斂藏鋒芒、霸氣外露。

何小春被刀一樣的目光一掃，嚇得急忙胡亂地擺手：“沒事，沒事，就是……”

趙燕康眉頭一皺，他最討厭吞吞吐吐話又不說清楚的人，這種拖泥帶水的家夥通常軟弱又無能，不是把事情辦砸就是錯過時機。他不耐煩地命令道：“說！”

何小春被嚇得縮回了腦袋，急忙一溜兒跑回了廚房：“沒事沒事，我先去忙，如果您有什麼特彆的吩咐記得跟我說，比如忌口什麼的。”

趙燕康的聲音從客廳傳來：“豆豆不吃蔥薑蒜，清淡些。新鮮食材不要放過夜，做好三人份的量，剩下全部扔掉。”

何小春急忙應承：“好的，我知道了。”

廚房裡，何小春捂著胸口，媽呀，這個男人氣勢真的太威嚴了，渾身散發著王八，哦不，王霸之氣，要不是身邊坐著個小孩兒，簡直跟古代的帝君一樣，估計還是個暴君，跟他說兩句話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兒了。他隻不過是想討要個容器，好收拾了這蜘蛛怪而已，但不知道怎麼開口。

隻能自己想辦法了，何小春心想。這蜘蛛怪雖然看著可怕，卻也不是什麼凶險的家夥，南方的城市的角落裡到處都是這種東西，他見過不少，所以才知道解決的方法。隻是沒想到原來高樓大廈裡也有這種小蟲子。

何小春翻箱倒櫃地找，好不容易找出個黑色寬口的陶瓷小罐子，之前應該是用來裝調料的。

何小春從廚房探出腦袋看向客廳，手裡揮舞著那隻黑色小罐子對燕康說：“您好，這個罐子又臟又破了，需要我幫您扔了嗎？”

趙燕康：“廚房那塊，一切你自己決定。”

好在這家男主人是個爽快的。眼下，何小春隻要把蜘蛛的屍體找到就好了。

蟲子一般愛躲在犄角旮旯裡，不容易被發現，但死去的屍體若不及時清理，埋入土中，歸返自然，日積月累，就容易魂積化形，變成如今這樣嚇人的蜘蛛怪。

這些被困在人類房間裡的自然生物，死後是沒有辦法靠自己的力量離開這裡的，若是吸多了人類散發的怨氣，便也會化成惡靈。

想必之前趙燕康和那恨天高激烈的爭執，刺激到了蜘蛛怪吧，但還不至於惡化到怨靈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