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安一十五年,九月季秋,距離秋闈已經過去一月有餘,桂花榜上舉人老爺的名字也掛在龍虎牆上半月。
京城都為此熱鬨起來。
春花急匆匆地領著大夫前往莊夢閣,她們小姐從月初開始一直連軸轉地為姑爺中舉之事慶賀宴客,半月以來,就沒停歇過。
昨日終於是撐不住,直接暈倒在地,直把她和秋月嚇得臉色慘白。
好不容易等來大夫,隻說是力竭交瘁發熱暈倒的,不妨事。
可人卻一直未醒,從昨日到現在滴水未進。
春花又一次請來大夫。
秋月擔憂床榻上昏迷的人,又想起小姐是為了姑爺才會病倒,而姑爺昨日從迎春樓歸府後一次都沒來瞧過就覺得替小姐委屈,越發的站不住。
她必須得讓姑爺來看看小姐的樣子,吩咐人照顧小姐溫柚寧後轉身去了姑爺顧舟野的聽雪閣。
小廝將她攔在門外,秋月急火攻心,不甘心地在聽雪閣外叫嚷。
好半晌,聽雪閣的門才從裡麵打開,裡麵很是安靜,曲徑幽深,那敞開的大門就好像是巨獸張開的嘴。
秋月此時有些怕了,但想到溫柚寧,她咽了咽口水跟著人進了聽雪閣。
顧舟野臉如黑墨,被秋月從睡夢中吵醒,聽著她說的事,沉默一息,才淡薄地回了句:“生病尋我有什麼用,我又不是大夫,難不成我去瞧一眼,她的病就好了?”
“......”
秋月有些不可置信,大著膽子抬起頭看顧舟野,卻一下子被顧舟野臉上鮮紅的口脂吸引了過去,頓在原地,眼中的淚就這麼流下來。
她真的是糊塗了,姑爺何曾在乎過小姐。
秋月腦袋“嘭”地一聲磕在地上:“請爺恕罪。”
“你主子最好是病了,否則你就不必再侯府呆著了。罰三月的例錢,等你主子好了,再去領板子。”
——
莊夢閣。
裡麵陳設高雅低調,地上鋪著紅狐皮,從床榻邊一直鋪到了屏風處。
秋月擦乾淚痕,穿過紗櫥,瞧見床榻上的人已經坐了起來,驚喜地跑過去:“小姐,你醒了!”
溫柚寧瞧見她通紅的眼眶,虛弱地問了一句:“去哪了?哭成這樣。”
秋月囁嚅著不肯說,直到溫柚寧看著她不肯再喝藥。
“去見了姑爺,想...讓他...來見你。”
溫柚寧斂下眼眸又喝了一口藥,才慢悠悠地問她:“他說了什麼?”
“姑爺說,姑爺說,他又不是大夫,過來沒用。”秋月閉著眼睛,反正都說到這裡了,她一股腦地索性全都說出來:“我還看見姑爺臉上還有未除去的口脂,想來是......”
“秋月!”話還未說完,就被春花打斷,這些話怎麼能說給小姐聽,何況人還病著,小姐得多難受。
秋月抬起頭,溫柚寧的臉色果然更蒼白了,她這才意識到說錯了話。
“小姐...”
溫柚寧擺擺手,表麵上不曾在意,可心臟卻像是被人狠狠攥緊,喉間酸澀。
其實她也猜的到,隻是過了這麼多年她還是不適應顧舟野的這些話。
“不喝了,秋月,你去小廚房拿點紅棗粥來,我嘴裡苦的很。”
秋月聞言又急忙出去。
顧舟野自從中舉以來,半月的時間幾乎都和好友流連煙花之地,那些新鮮的紅痕她也不知道看過了多少,但那些青樓女子進不來侯府,也就不算數,她就可以忍耐,可以當做視而不見。
顧舟野的風月之事可以暫且不提。
“午後的宴席準備得怎麼樣?”溫柚寧問春花。
春花比秋月穩重得多,她也心疼溫柚寧生著病還在為宴客之事忙碌,但也知曉此事重要,午後是姑爺的同窗聚會,其中還有不少身份貴重之人,絕對不能出差錯,否則有的是人笑話小姐。
“小姐放心,一切都按照你的吩咐備好了,一會奴婢再去看看。”
“好,這樣我才放心。”
喝了藥,溫柚寧覺得自己是緩過來了,她想下來走走,躺了一天一夜,骨頭就繡了,渾身酥軟地緊。
春花趕緊將藥放在一邊,俯身把人扶起來,又轉身去找鞋襪。
“不用了,不穿那些,就在這火狐皮上走一走,接接地氣,人或許還好得快點。”
春花想著天還熱,也不妨事,這才將人扶起來。
腳一沾地,溫柚寧舒慰地呼出一口氣,病去如抽絲,她現在沒有多少力氣。
“小姐,下次不許再不用膳就去忙事。”春花後怕道,幸好此次發熱沒有那麼厲害。
知道春花是關心自己,溫柚寧淺笑:“好,我記著了。”
春花就這麼看著溫柚寧來回走動。
小姐即使是病著,臉色比較蒼白都遮不住姝麗的好顏色,嫩白的小臉配上那雙會說話般的杏眼,黛眉瓊鼻,五官小巧精致,京城遠近聞名的美人,知書達理,怎的姑爺就是看不上。
八年的時間,這偌大的侯府硬生生將小姐蹉跎成這個樣子,那雙眼睛裡始終有著去不掉的鬱色。
小姐會回頭想這些嗎?
溫柚寧赤腳走到梳妝鏡前,看著自己好了許多的臉色,才慢步到桌前。
恰好秋月這時拿了紅棗粥過來。
兩人服侍著溫柚寧用了膳,眼看著她臉色紅潤起來,才真的放下心來。
現在還得閒暇,溫柚寧讓她們兩人給她梳妝打扮,午間賓客就要到了,病容還是要稍微遮掩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