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桐園安靜如昔。
祁鹿聞牽著溫柚寧直進正房。
兩人一時無話。
一杯熱茶觸到她唇邊。
溫柚寧就著他的手入口暖胃。
一雙大眼睛使勁兒覷他,帶著些可憐討好。
祁鹿聞放下茶杯,摸著她的釵環:“頭上的發飾重不重?”
也不待溫柚寧回答,抬起手就給她卸下四五隻釵環。
然後又落下手,解下溫柚寧身上最重的大帔和織錦大衫。
露出裡頭做工繁複的襦裙。
地龍和炭盆一直燒著,溫柚寧方才顧不上熱,此時衣衫輕薄,才覺得舒服透氣。
“你在生氣。”溫柚寧重申。
祁鹿聞解開披風,把兩人的衣裳隨意掛在架子上。
不回答溫柚寧。
溫柚寧跑過去,伸出手與他十指緊扣。
又探出頭去看他。
祁鹿聞側頭垂眸,與她烏黑的眼眸對視,那眼睛像是含了一池清水。
溫柚寧晃著他的手撒嬌:“不生氣。”
“寧寧,宮裡的嬤嬤都教你什麼?”祁鹿聞問她。
他身形高大,那雙黑眸子漆黑,沒有光亮。
“嬤嬤...”溫柚寧不自覺的全盤托出:“嬤嬤說,恪守妻子的本分也包括時時注意些微分寸,平日裡不能與你並肩而行,要稍微落後半步以示尊崇。”
“就連皇後娘娘,哪怕萬人之上,聖人之旁,也隻能低眉於陛下側後。”
“這是規矩體統。”
“要是不懂,少不得人會指摘沒教。”
其實還有。
但溫柚寧腹中自有乾坤。
一些她覺得荒謬的聽也不聽,隻是表麵順應嬤嬤。
比如身邊要有聰明伶俐的丫鬟,小日子和有喜時,可代為她服侍夫君。
溫柚寧自覺沒有女子想為妾,哪怕是郡王府的妾室。
她也不允許自己與彆人共夫。
祁鹿聞也應過她,她自然左耳進右耳出。
房間裡寂靜無聲。
祁鹿聞咬著口腔裡的軟肉,這才壓下心裡頭的火氣。
千算萬算,算漏這個宮中出來教規矩的嬤嬤。
“寧寧,沒有這些規矩。”祁鹿聞彎腰與她平視:“不要聽那些蠢話。”
“隻有沒本事的男子,才會在自己妻子身上尋這樣的優越。”
“不停的規訓他的妻子服從他、順從他。”
“而懿惠皇後,”祁鹿聞略停頓:“她先是皇後,然後才是陛下的妻子。她與陛下分君臣,分利益,而非純粹的夫妻。”
祁鹿聞右手摸上她的小臉:“而你不需要,你需要做的隻有如何規訓我。”
“在你夫君我這裡,隻有以妻為綱。”
“隻需記得這個道理,明白麼?”
溫柚寧眼睛散出水晶雜糅碎開的細芒,白淨臉龐被點燃。
她搭上祁鹿聞的右手,臉頰輕蹭。
她與他平等。
他們是有商有量,攜手並進的夫妻。
她的心扉還保留著最後一絲警惕,但在這一刻卻溢出點縫隙。
就像是春回大地時,被灼熱曬出縫隙的堅冰。
有了縫隙之後就會漸漸裂開,露出裡頭最為清澈的河水。
溫柚寧抽回手,抱著祁鹿聞的腰,臉埋進他胸膛:
“我都聽你的,你還生氣麼?”
祁鹿聞感受著腰間的力度。
他反手把人摟緊,貪婪這懷中的馥鬱馨香。
“寧寧是笨蛋。”
他生氣多好哄,隻需她給點甜頭,他就找不到北。
“祁鹿聞是大笨蛋。”她反駁,聲音被困在一方胸膛裡,悶悶的。
祁鹿聞漾出笑意。
他從‘老流氓’變成‘大笨蛋’,算不算一種進步?
至少正經起來。
醉興從外間提了個食盒進來。
裡頭裝有羹湯甜食和點心。
是廚房新鮮做的。
祁鹿聞帶著溫柚寧回身坐下。
蓮葉羹是清爽的吃食,湯頭是用老雞湯煨吊一夜,借了荷葉的清香。
裡頭的白麵用模具做了花樣,梅花、菱角、海棠狀。
香濃綿延的口感。
溫柚寧拿著湯勺細嚼慢咽。
在正堂時,她進的不香,沒用多少膳食。
隻能算是粗略吃過幾口。
祁鹿聞給她夾一塊香辣嫩筍,叫她配著吃。
此時兩人之間的距離近,他也能時時顧著她,看著她。
祁鹿聞直到這時才算滿意。
和溫柚寧吃下不少。
飯後去書房時,兩人又把那兩隻鸚鵡拿進來逗弄。
那兩隻鳥兒被溫柚寧取了名。
黃一些的叫福祿兒,綠一些的叫添壽兒。
肥嘟嘟的,哪怕放出來,也已經認主了,也不會飛高飛遠。
乖乖的啄食溫柚寧手裡的鳥食。
瞧著越發得她喜愛。
祁鹿聞把她抱在懷裡,時而響起他幾聲清越的聲音,兩隻嘰喳小鳥依偎安穩落在雀齡宮籠架上飯後困覺。
祁鹿聞嘴裡說一樣,溫柚寧落筆在紙上寫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