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硯懵了一瞬,隨即開始把書往自己這裡推,一邊推一邊嘟囔:“真麻煩。”可他原本的桌麵上就擺著書,如今被他這麼煩躁地一推,原先的書嘩啦一聲全掉在了地上。
洛水看到正在講課的老師眉頭明顯皺了一下,但是什麼也沒說,繼續開始講課。
江硯將掉在地上的書撿起來,將多餘的書扔進了桌洞裡,然後看著洛水,語氣不能說是好,但也不壞:“這下夠你放書了吧。”
“謝謝。”洛水不鹹不淡道。
“嘁。”江硯冷哼一聲把頭轉了過去。
洛水將英語課本翻到老師講的那裡,又從書包裡翻出一張白紙,鋪在了課本上,掏出鉛筆,儀式感地轉了一下,隨即在紙上開始畫畫。
不是老師講的課不好,也不是他剛來就要給老師一個下馬威,而是老師講的東西他在城裡讀初一的時候都學過。
換做以前,他這個時候肯定是要刷一刷生物地理的中考題的。但是今天他感覺有點煩躁,必須得畫點什麼東西來平息一下心情。
他以前在城裡學過素描,但沒學多久,也沒往這方麵發展的心思。隻是無聊了就來畫一畫,總覺得鉛筆落在紙上的那種沙沙聲有股撫慰人心的力量。
洛水畫得出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完全不知道方才還很煩躁的同桌此時將頭轉了過來,安靜地看他作畫。
修長的手指捏住筆杆,春季溫和的陽光暖暖地灑在少年清秀的麵龐上。不得不說,這幅畫麵真的有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如果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刻就好了。
江硯右手托住腮,望著趴在桌子上畫畫的少年出神。
此刻他內心的煩躁全都沒了,真是來也洛水,去也洛水。
在聽到這位新來的同學叫洛水時的那一刻,江硯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他嗎,會是他嗎?他真的回來了嗎?那個在彆的孩子欺負他沒有爸爸罵他媽媽是婊/子時挺身而出將他護在身後的男孩兒真的回來了嗎?
怎麼跟記憶中不一樣?為何他看上去臉色蒼白,身子孱弱,看上去比林黛玉還要可憐,完全不如小時候那般高大威猛?他到底為什麼不告而彆,如今又為什麼要一聲不響地回來?這五六年間他到底經曆了什麼。
這幾個問題一直在江硯的腦海中揮散不去,以至於昨天才剛立誌好好學習的他,今天這一整堂課都心神不寧。
直到聽到旁邊傳來的沙沙聲,按理說鉛筆畫畫的聲音也不是很大,至少不足以大到讓他心底起火的程度。但那一刻腦海裡冒出來的念頭,就是想給這小子一點顏色瞧瞧。
於是江硯憤然轉頭,然而在看到那副歲月靜好的畫麵時,氣......立即不爭氣地消了。他望著少年安靜的麵龐出神,雖然覺得小時候洛水留在他心裡的高大形象崩塌了,但好像,洛水現在這副乖乖的樣子也還......不錯?
許是江硯的目光太過熱切,正在專心作畫的洛水有所察覺地抬起了頭。他抬頭的幅度很小,但動作很緩慢。回過神來的江硯不自在地移開了視線,但洛水還是捕捉到了他微小的麵部表情。
洛水覺得莫名其妙的同時心裡又覺得悶悶的,這種以為彆人在看你其實並沒有的感覺太讓人感到不適了,總覺得有種自作多情的味道。
剛剛畫畫消耗掉的消極情緒又回來了。他現在看一切都覺得生氣,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個東西揍一頓出氣。
捏住筆杆的手微微顫抖,泛著病態白的手背青筋暴起。
哢嚓一聲,可憐的鉛筆應聲而斷。
他心裡頓時有一股痛快的感覺。
但也隻是隔靴搔癢,他的身體內像是有無數火苗在亂竄,急需要一個口子發泄。老師講課的聲音就像是唐僧的緊箍咒,而他此刻就是那隻難受得死去活來的猴子,真想找塊石頭就這麼一頭撞死算了。
他突然拿起桌子上的小刀,在自己的胳膊上狠狠劃了一道。
鮮紅的血液迅速湧出來,順著蒼白的手臂迅速流到了桌子上,染紅了那張素描。白紙被血液浸透,紅白分明,觸目驚心。
洛水的心裡卻升起了涼颼颼的快感。仿佛還覺得不夠,他又抓過半截鉛筆,紮在了自己的傷口上。
他的這番動作沒法不驚動江硯,江硯緊緊地皺起了眉頭:“你有病啊。”
是啊,我就是有病,而且還病得不輕,你有藥嗎?
洛水很想這樣回他,卻一句話都說不出。
他的腦袋越來越暈,越來越沉。江硯的臉越來越模糊,他的聲音也越來越遠。這是一種很新奇的體驗,恍如隔著一層膜,他看到江硯張著嘴,卻聽不到後者的聲音。潮水般的困意向他襲來,他的眼皮越來越沉。意識昏過去的前一秒,他看到了無數張驚恐的麵龐向自己湧來。
剛轉過來第一天就送了全班同學一份笑料,真厲害啊洛水同學。
他自嘲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