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魚不可控製地陷入了沉睡。

在一個個瑰麗而又詭譎的夢境裡，他一會回到自己的高中時代，以旁觀者的角度看著自己被霸淩，而那時的風雲人物替自己報複回去。

他一會又回到了自己的大學時代，見到溫否的第一麵就感覺自己的心失去了頻率，望到他衝自己笑笑，好像並不認識自己一樣。

他一會又回到了兩個人因為手機而認識的這段時間，溫否對他的態度極其親近，對他無比熟悉，輕輕鬆鬆讓他陷入了愛河，無比簡單地達成了這段關係。

為什麼？

他的男朋友沒有一處是不完美的。

他的男朋友沒有任何缺點。

夢裡的尹魚像是被關進了一個小屋子裡一樣，他感覺自己應該是清醒的，自己不停地在夢境和現實之間徘徊，他聽見了溫否說“手機是我故意丟的”，可是又好像沒有聽見，到底是夢還是現實？

他分不清楚。

為什麼！

——因為是假的。

嗡的一聲。

在這句從腦海中冒出的瞬間，尹魚的臉被冷汗浸濕了。

晚上看的那部電影鏡頭突然在尹魚的腦海之中重複播放，他看到了那個詭譎的場麵，瘋狂的殺人魔在望到自己的戀人一瞬間，像是失去了控製能力一樣丟掉了自己手中的屍體，掛著完美的笑容從屍體的口袋裡扒出來一張尚且還乾淨的手帕擦了擦臉上的血，就著瘋狂的心跳上前。

不對，這樣不好。

屍體還在這裡，會被發現。

於是那個殺人魔儘管第一時間就愛上了小瘋子，卻在拋屍的現場裝作不經意地與小瘋子打了個簡單的招呼。

變態，在自己沒能確認自己家裡的殺人工具收拾好之前，是不會邀請受害者上門做客的。

殺人魔會暴露自己的工具。

溫否會暴露他的工具。

他的兩個手機，他的指紋鎖，他無微不至的關懷，萬星的恐懼，被掩蓋的高中往事。

為什麼……

因為完美是假的。

因為完美是需要時間偽裝的。

因為真正的完美，是不存在的。

因為，溫否也是一個，

“殺人魔”。

殺人魔。

“……！！！”

尹魚睜大了雙眼，猛地從夢中驚醒。

如同溺水的人從海中醒來，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氧氣，他甚至像個瘋子一樣下意識地抓住了自己的頭發，確認了自己活著之後，才緩緩地放緩了呼吸。

夢境太過於詭譎，他醒來的瞬間還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哪個世界。

一個念頭迅速地劃過了腦海。

溫否暗戀自己。

為什麼一早不出現。

一直要等到現在？

“……”

身側的人好像被自己吵醒了，緩緩地翻了個身，下意識地將手攬上了自己的腰，一把將自己困在了寬厚溫暖的懷抱當中。

“乖乖，”溫否閉著眼睛，輕聲問他，“怎麼了？做噩夢了嗎？”

他的聲音啞著，輕柔，很容易讓人放下一切的戒心。

“……有一點，”尹魚的指尖在顫抖，碰到溫否脖頸的一瞬間變得冰涼，半晌才恢複過來，“我有一點，睡糊塗了。”

溫否低低地笑了一聲。

“小魚乖，”他說，“哥哥抱你睡。”

尹魚罕見地沉默了一瞬。

然而頓了十幾秒之後，他又湊了過去，將自己的雙眸閉起來，潮濕溫熱的觸感從眼眶劃過，落到了溫否的懷裡。

“好。”尹魚低聲說：“抱一下。”

溫否依言將尹魚緊緊抱在懷裡：他們兩個人之間的擁抱早就有了獨特的習慣，光隻簡單的擁抱是不行的，必須得要尹魚像是小八爪魚一樣纏上來、而溫否時不時拍拍他的背，親親額頭，跟抱寶寶一樣才行。

在這個熟悉而又溫暖，

陌生卻也恐怖的懷裡。

尹魚聽到了溫否的呼吸漸漸均勻起來，胸膛也放緩了，落在自己後背上的手不再動，他終於睜開了自己的眼睛，有些茫然地望著前方。

是嗎？

是吧。

剛剛應該隻是一個噩夢而已吧。

他的戀人是最為完美的人，沒有什麼缺點是正常的，對自己了解也是正常的，什麼都好，也是正常的。

他每天陪著自己，尹魚平心而論，是真沒有什麼出軌的可能性——除了那在衛生間的四十分鐘，那四十分鐘應該也不可能吧……

既然如此，自己就不要再追問了。

追問就沒有結果的。

像藍胡子的房間，打開就會迎來地獄。

尹魚閉上眼睛，在溫否的懷裡瑟縮了一刻。

他成功勸慰了自己。

在腦海中告誡了自己無數遍，讓自己不要多想。

直到在床上躺了快一個小時，尹魚依然沒有半分的睡意，聽到從窗外傳來依稀嘰嘰喳喳的鳥雀叫聲、看到朦朧的光透過窗戶傳過來，他忽然生出了一種衝動。

他很瘦，儘管這些天被溫否養著多了一點肉，也依然輕飄飄的，在溫否的身上沒有什麼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