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陛下,奴才給您舒緩舒緩筋骨?”
屏風外傳來小順子的聲音,語氣恭敬,卻帶著一絲擔憂。
晏文朝深陷在舒適的床上,勞累了一日的神經得到了放鬆,隻覺得仿佛處在雲端之上。
“不用了。”
索性自己剛才一回宮就沐浴過了,頭發也被擦拭的差不多了,就這麼睡吧。
而且朕現在一點都不累,才不需要彆人幫忙按摩舒緩疲勞。
晏文朝自信滿滿的拒絕了,然後把係統扒拉了過來。
“統兒,再給我講講唄,朕著實不想看書——”
小光球倒是很興奮,在晏文朝的手中激動的閃閃發光。
“咳咳咳——親,聽我給你講哇,大昱……”
晏文朝在喋喋不休的機械音中緩緩閉上了眼。
“朕才不累呢,一點都不累。”
少年帝王有些彆扭的這般想著,心中卻難得的有些委屈。
他也不知道這突如其來的酸澀感是從何而來的,明明是因為自己偷懶,沒有去讀老師給的書,才會把這春耕之禮弄砸。
但情緒總是不講道理的。
“陛下,帝師求見。”
君珩憶著今日陛下的不對勁,心中有了大概的猜測,待踱步到了帝王寢宮後才發覺天色已晚。
他淡淡看了眼麵前燈火通明的乾清宮。
“回去吧。”
跟著君珩一路長大的書童聞言有些不解的撓了撓自己的腦袋。
不過走了兩步,身後便追來一位眼熟的太監。
本欲去尋李嬤嬤的小順子見這一身白衣,心中大石落地,忙行禮道。
“帝師,勞煩您進去勸勸陛下吧,聖上今日回宮後便一直悶悶不樂的,也不肯見人,剛才奴才想著去給聖上鬆鬆肩解解乏,卻被拒絕了。這勞累了一整天,要是今日不活絡活絡,明日……”
君珩聽著,不自覺微微皺起了眉。
“煩請公公通傳。”
……
晏文朝迷迷糊糊有了些許睡意,乍然聽見外麵的聲音,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老師這個點怎麼突然來了?
總不能是來檢查自己課業的吧?
朕今日,好吧,朕今日確實沒把事情做好。
他忙理了理自己的寢衣,想著老師又不是什麼外人,加之又舍不得這溫暖的被窩,便就這麼直接道。
“進。”
瓷製燭台上的蠟燭靜靜的燃著,散發若有若無的甘甜的香味,照亮了這一整片內室。
“微臣見過陛下。”
君珩頓了頓,口中在殿外思量了千遍萬遍的說辭生生的被壓了回去。
往日裡遇見什麼都沒心沒肺的新帝此時耷拉著腦袋,一雙琉璃似的杏仁中沒了神色,鼻頭微紅,說話的尾音卻是刻意的上揚。
“老師找朕有什麼事啊?”
“陛下……今日做的很好。”
“啊?”
晏文朝長了長嘴。
他合理懷疑老師在哄小孩,但卻沒有證據。
心中一暖,他搖了搖頭。
“確實是朕搞砸了,老師不用如此安慰朕。”
君珩垂眸,盯著晃動的燭光,語氣依舊冷淡。
“今日臣聽李閣老帶著喜色的誇讚道,陛下實乃天命所歸,有□□昔日之風。”
晏文朝卻是不信,更加確定了自家老師是在哄小孩。
怎麼可能嘛,那還是天天擱朝堂上今日說他一個不好,明日說他一個不對,皺著個臉成日囔囔著要撞柱的李閣老嗎?
倒不如說是江沅亦或雲程,或者隨意是朝中哪個官員這麼吹自己彩虹屁的可信度都比李閣老高。
“閣老出身貧寒,世代以耕種為生,得以讀書習字是傾全族之力供養。”
“因而閣老至今都記掛族人,感念土地,甚至在院子裡劃了塊地日日澆水耕地,此事傳遍了整個晝都。”
“大昱這般出身清貧的官員甚多,李閣是當朝大儒,受眾多寒門弟子的敬仰。經此一事,想必陛下不管在民間百姓還是寒門官員中都有了極高的聲望。”
晏文朝有些迷迷糊糊的點了點頭。
難不成今日自己做的還是一番好事?
不過李閣老今日那鋤頭揮的是挺熟練的哈。
他抬起頭,對上了君珩的眸色極深的雙眼。
“陛下,世上並非所有事都有對錯之分,也不是眾人都做的事便是對的。”
晏文朝覺得被自己說服了,但還想最後再掙紮一把。
“老師,您說會不會有人——”
君珩打斷了他的話,噙著笑意道。
“您是皇帝。”
好吧,老師你說的都對!
晏文朝頓時如釋重負,先前混在一起的愧意,沮喪,挫敗在麵前的人清冷但帶著安撫力的話語中消失不見。
“老師所言甚是。”
晏文朝笑著回答道,順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頸,一陣酸痛感襲來。
“嘶——”
種地後遺症來了。
但念著自己剛才拒絕小順子的堅定以及倔強,晏文朝選擇保持沉默。
朕還能行。
朕的肩膀和脖子一點事都沒有。
“疼疼疼疼疼——”
晏文朝被肩上突然的力道嚇了一跳。
“久病成醫,微臣略微懂一些舒筋活血之法。”
由於靠的極近,晏文朝甚至聞到了君珩身上淡淡的草木香氣,還糅雜著空氣間若隱若現的潮濕水汽。
他覺得自己的心尖處似乎略過了一隻撲棱著翅膀的飛鳥,但也隻是一瞬,轉眼便消失不見了,思緒很快又飄到了彆處
老師還是自謙了,這不僅僅是隻懂一點吧,晏文朝隻覺得渾身都完全放鬆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