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陽光透過樹葉，灑在麵前的人的揚起的臉上，一時間竟讓人分不清是這陽光更亮些還是小皇帝琉璃似的眼睛更璀璨些。
君珩微微愣怔住了。
不知何處傳來了犬吠聲，聲聲入耳，打破了空氣中的沉寂。
反應過來的君珩後退了兩步，拱手行禮，緋紅色的衣袂帶起飄揚的塵土。
“臣惶恐。”
晏文朝衝動過後也覺得方才有些失禮了，自己現在又不是垂髫小孩，能仗著年紀小到處喊人“漂亮哥哥”，還能因為嘴甜喚甜糕吃。
況且自己現在又是這麼個身份，若真讓朝中那些大臣知道自己這麼喚老師，不知道暗地裡怎麼說自己昏庸無道，老師如何……紅顏禍水呢。
大概就是這麼個意思吧，紅衣服的美人，紅顏禍水。
他眨了眨眼睛。
“那老師陪我去放紙鳶唄。”
……
“貴人，您看，這片就是我們負責耕種的田地，小人記得去年的收成可好了，還被上麵的管事誇了呢。”
一個瘦瘦高高的男人微微佝僂著身子在前方帶著路，語氣中充滿了掩飾不住的自豪。
彆院裡麵的李管事聽說貴人們想去放風箏，二話不說就捧著幾隻紙鳶來了，說自己知道一個頂好頂好的地方，景色又好又沒有旁人打擾。
晏文朝有些猶豫，這管事雖熱情，但卻有過度了，再加上剛才那位小女孩的事，讓他有些觀感不太好。
“管事今日也辛苦了，不若派個年輕的小廝來 ，路上還能替我家公子介紹介紹這裡的風土人情。”
李管事聽麵前這位紅衣男子這麼說，環繞一圈，指了一位年輕力壯的小廝，囑咐道。
“機靈點，彆惹了貴人不高興，知道嗎？”
晏文朝看著前方自稱大虎的男子，這人帶著他們一路走來，嘴巴就沒停過，喋喋不休介紹這些農作物不說，還見了誰都能喊兩句，心道李管事這是多慮了，這哪裡會不機靈，這簡直是個究極社牛啊。
“貴人，這是李順家的老二，他力氣可大了，旁人要犁一個下午的地，他隻需一個時辰便搞定了。”
晏文朝本心不在焉的聽著，聞言肅然起敬，點了點頭，噫噓唏，壯士啊。
“貴人，這是李忠家的老大，他家弟弟可是遠近聞名的神童，城裡的夫子都誇他聰明呢！”
男人說罷有些不好意思，不自在的撓了撓自己的頭。
晏文朝聽後確實有些敬佩，這些人雖說是家奴，照前朝製度不得參加科舉，但昔日太/祖有令，凡品行兼優者，可脫除奴籍，照這位大虎兄弟所言，那人高低也是個童生了。
“那著實聰慧。”
得了貴人如此回應的大虎更興奮了，整個人都快要跳起來，那架勢像是要把這莊子裡的小貓小狗都給人家介紹一遍。
“那人是李栓家的……”
“那人是李……”
晏文朝聽到最後隻覺得神情恍惚，腦中隻有一個疑問。
“你莫不是叫李大虎？”
男人眼睛發亮。
“貴人從何而知？貴人不愧是晝都裡來的公子，這都能猜到。”
憋了一路的小順子忍不住插嘴道。
“你們這的人不都姓李嗎？”
晏文朝心道小順子你拆穿朕乾什麼，沒看這位大虎兄台方才看向自己的眼睛裡是如何充滿誠摯的敬意嘛，朕好久都沒有這麼被人單純的崇拜過了。
李大虎摸著自己的後腦勺，憨厚的笑道。
“倒是我給忘了，我們這的人確實都是姓李的，原本幾年前還分什麼大李家的和小李家的，但自從李管事和管事家的娘子成婚了，他們感情好，不愛吵架，也不愛要我們多事。大夥一想也是，索性都算是一家人了，也就都沒提了。”
晏文朝點了點頭，想起那位李管事，問道。
“管事平日可有苛責你們？”
“那沒有，沒有，貴人，小人鬥膽一句，李管事雖然對著您們這些貴人有些殷勤了，但對著我們這些人可是沒話說，大家基本上都是彆莊中的家生子，您們又不常來，平日種種地養養雞鴨，日子也算和和美美。”
“更不用說，您可聽說了嘛，如今這位聖上，頗愛農桑，和愛民如子的太/祖皇帝一個樣，大夥都說往後我們可有好日子過嘍！”
男人說著說著不自覺挺直了腰板，臉上寫滿了自豪與渴望。
晏文朝開始還興致勃勃的聽八卦呢，甚至還對那位李管事有了些改觀，聽到最後笑容卻凝固在了臉上。
不不不，朕是鹹魚，朕不想努力，你們往後沒有好日子過。
不不不，朕也不是這個意思，你們有好日子過。
反應過來的李大虎發覺後麵幾人沒了聲，一時直冒冷汗，暗暗唾棄自己怎麼把這些閒話都拿出來和貴人們講了，萬一妄議朝政犯了什麼忌諱可不好了。
“兄台說的沒錯。”
一道清清冷冷的嗓音傳來，李大虎感激的看了一眼他方才一直不敢直視的紅衣公子，轉過頭指著前方的一片草地道。
“那裡便是管事要小人帶著貴人們來的地了，小人嘴拙，恐擾了貴人的興致，便在這兒候著，待貴人們使喚。”
這倒是正合了晏文朝的意，他現在一看見這位大虎兄腦子裡便會出現“好日子好日子好日子”，無限循環播放，放的他有些莫名的心虛。
待朕平複平複心情再來和你嘮嗑。
他揮了揮手，讓這位大虎兄不必管他們，去做些自己的事情。
李管事說的倒是沒錯，這處地方確實適合放紙鳶。
視野開闊，春風和煦，還開著不知名的野花。
據那位大虎兄說，這地離彆院遠，又不知為何種不出什麼東西，大夥兒都不太樂意來，就這麼一年一年的荒廢在這了。
“陛下莫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
晏文朝轉過頭，發覺老師不知何時站在了自己身邊，語氣飄渺，隨風消逝在了空氣中。
小順子和筠軒在一邊嘰嘰喳喳的組著紙鳶，渾然沒有聽到這邊的言語。
世上可還有像老師這樣的帝師,偷偷勸著皇帝不要給自己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