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戀愛腦在逃須知
[1]你要知道,愛情是屁。
[2]不談戀愛,不談論愛。
[3]離崔木火遠一點。
——《池不渝名言錄:人絕對不可以戀愛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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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了。”
“什麼怪了?”
“就池不渝啊,最近好怪嘛——”女聲用的是方言,成都話,混在酒館嘲哳鼓點裡,微微扯著嗓子,反而顯得輕快,
“我這不是前幾天打電話問她得不得來同學聚會嗎,然後又問她曉不曉得崔棲燼的電話……”
搭話的人一聽這話樂了,“然後呢,池不渝怎麼跟你這個高中班長說的?”
剛剛說成都話的班長歎一口氣,“她說——”
說著舉起手上的半臉麵具,擋住上半張臉,然後學著池不渝接電話時格外含糊的語氣,
“崔棲燼?哪個哦?”
詭異地停頓十秒後,
“哦,你說的是那個崔棲燼哦,不太了解,我們不熟。”
不知是不是因為一下換成普通話的關係,聽起來格外彆扭。
剛剛搭話的北方同學聽完班長學舌,樂得更厲害了,笑得肩膀都抖起來,也特彆配合地拿起自己的麵具擋住臉,上麵的塗鴉是《海綿寶寶》裡的痞老板。
似乎是回憶了一會,才說,“我記得這兩人不是還在高一軍訓晚會上跳《Trouble maker》嗎?當時年級裡不都傳池不渝當時還真的親到了崔棲燼嗎?這麼印象深刻的事池不渝本人能忘了?”
“何止——”班長在蟹老板麵具後撇了一下嘴,
“這事之後她倆好像就不太對付吧?見麵時不時就吵,一個嫌另一個臉色太白冷得像個鬼,另一個嫌這個整天笑開花腦子裡隻裝水,沒有一次是能安分守己共處一室的……”
說到一半又卡了殼。
好一會,恍然大悟,“對啊——她倆糾糾纏纏鬨鬨騰騰也不是這麼一會的事,池不渝現在乾嘛突然在電話裡裝不認識崔棲燼?”
最後自顧自地補充猜測,“難不成是六月份她倆在香港……”
“在香港怎麼?藕斷絲連?情天淚海?舊情複燃?”
“你這都接的什麼亂七八糟的詞?沒一個能用到她們身上的。我寧願相信這兩人當時在香港打了一架頭破血流真老死不相往來了,這會池不渝才裝不認識。”
“也不是沒有可能啊。”北方同學笑嘻嘻地湊近,
“不過讀書那會她們倆關係鬨得那麼僵嗎,我怎麼沒覺得啊,你說的吵架啊那些我都沒看見呢,我還一直以為這倆是關係挺好的朋友——”
“呲拉——”
台上音響發出一聲尖銳細響,將她這句話截斷了。像一句觸犯禁律的故障需要被強製修複。
然後是一道懶洋洋的女聲——
“誰跟她是朋友。”
細響間隙裡,這句話從她們頭頂飄落過來,幾個字講得慢,卻又輕巧,不顯得溫吞,而是有種獨特潤感。
緊接著,酒館內短暫靜默結束,兩人同時扭過頭去看——
九零年代的抒情粵語歌唱到第一句,來人恰好落座,裹一件深色大棉襖,整個人卻還顯出一種莫名的薄和白。
酒館內擁擠滿當,朦朧無序。台上駐唱歌手留著鮮豔的紅色長發,出席聚會的每一個人都已然褪去高中時的青澀,每一張年輕臉龐都熱火朝天,洇著精釀啤酒的微醺感。
隻有這人慢騰騰地在牆角落座,膚色白得有種透明。像是抿一點口紅,很隨意地用鯊魚夾抓起頭發,戴遮住大半張臉的黑框眼鏡,縮在大棉襖裡下樓散著步就來了。
尤其隨性。
還拿著蟹老板麵具的班長話聊到一半,瞠目結舌——難不成時間真是一顆神奇膠囊,膠囊裹著八年時間滾滾而來。
連她以為會終身都致力於追求有條不紊、甚至吃飯都嚴格按照順序細嚼慢咽的崔棲燼都能變得那麼鬆弛了?
但顯然不是。
因為這人在接完話的下一秒,就掏出消毒濕巾,那截瘦白手腕從棉襖袖口探出,悠悠哉哉地開始擦桌子。
輕著聲音,把剛剛的話重複一遍,
“我們可不是朋友。”
不知道到底是說給誰聽。
卻又像是故障修複之後的強調,以及再次檢驗查正之後,才甘心放過。
“崔棲燼?”
班長終於回過神來,放下麵具露出驚喜的表情,“你怎麼來了?不是說今天安排好了要去露營嗎?”
崔棲燼在擦剛摘下來的眼鏡,聽到這話半掀開眼皮。
她生著一雙極具有特色的窄內雙,眼皮很薄,幾乎能看到微微泛青的血管。以至於看人的時候總有種纖弱的涼薄,沒有表情的時候會顯得凶。
“我妹妹在學校裡出了點事要處理,順路來了。”她先是朝兩人點頭打了下招呼,然後再簡潔地說。
瞥到玻璃窗外漫無目的的雪,懶散地把擦乾淨霧的眼鏡重新戴上,又沒由來地冒出一句,“而且今天下雪了。”
“難怪,也是,下雪了是沒辦法露營。”班長跟著往外瞄一眼雪,轉頭看她在反複擦著已經鋥亮的玻璃桌麵,
“我記得你妹妹是在旁邊交大讀書吧,那確實離這裡近,走幾步就到了。”
崔棲燼微仰下巴,答了一聲“嗯”,又強調一遍,“很順路。”
班長盯著她擦完桌,看她非常耐心地換一張消毒紙巾開始擦手。
搖搖頭,“你這麼多年還是沒有變。”
說完這句略顯滄桑的話自己先發笑,接著自來熟地搭著崔棲燼的肩,剛剛說的那些話也不打算背著她說,
“那池不渝跟我說她和你不熟,你怎麼看?”
崔棲燼擦手的動作一頓,慢條斯理地把用過的消毒濕紙巾扔了,不動聲色地瞥一眼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皮笑肉不笑,答,
“她說得對。”
班長馬上抬起自己的手,擺出誠懇的投降姿勢,抱歉地說,“忘了忘了,你最不喜歡和彆人有肢體接觸。”
崔棲燼將視線從肩上移開,微微笑著說“沒關係”。
班長之後又和她敘舊了幾句,便被彆人帶了話題轉過頭去擺龍門陣。
崔棲燼微微闔起眼,酒館熱烘的氣味並不是很好聞,濃烈混雜的各種香水味,高密度的發酵酒精味,屬於不同性彆不同人類身上的氣味……全都透過這首九十年代的抒情粵語歌曲躥進她的鼻腔。
這令她呼吸窒悶,像不會用腮呼吸的白鰭豚,在暴雨之前被按進鹹腥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