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海綿寶寶和章魚哥為什麼做不成朋友?
A:我覺得是因為章魚哥有個見不得人的驚天大秘密,隻有海綿寶寶不知道——池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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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兩個,不會打架吧?”
班長剛把車門拉開,又突然頓住。很不放心地回頭,狐疑地看向站在街頭的兩個人。
崔棲燼透過章魚哥半臉麵具看她,語氣平和,“你想多了。”
頓了半秒,又扯扯嘴角,“她?我和她打架?不可能。”
看樣子是比兩個小時之前清醒了些,班長勉強放下心。又悠悠看向一旁的池不渝。
池不渝倚靠在電線杆旁邊,似乎是有些站不穩,卻又覺得下雪很新奇到處張望,於是整個人搖搖晃晃的。
“那你呢?”班長問。
“啊?”池不渝茫然抬頭,眼睫毛被打濕,濃密地蓋在酒後微微發紅的眼瞼。
她指了指自己,“我?”
糊裡糊塗地望一眼崔棲燼,思考了半晌,也把自己手中的海綿寶寶麵具舉起來,
“你知道《海綿寶寶》有多少集嗎?”
學的是海綿寶寶的語氣,聲音癟癟的。還沒等人回答,自己又歪歪扭扭地比出兩根手指。
然後躲在麵具後麵笑,下巴埋在厚軟紅色圍巾上,胡亂戳了戳,什麼也沒講了。
答非所問。班長歎了口氣。
此時已經是淩晨,雪已經快停了,街頭燈光偏黃,路邊堆了一層薄雪。成都似乎永遠都沒有大雪紛飛,隻有洋洋灑灑的小塊雪花。
像有個人鼓起腮幫子拚了命地在空中吹著,吹一下,就飄起一點雪花,慢慢悠悠地落到兩人肩上。
班長歎一口氣。
看池不渝說完這些,又低下頭踩一腳薄雪,覺得好玩又踩一腳,接一片雪花觀察一會,又鼓起腮幫子使勁吹一口零散雪花。
看來池不渝是真的醉到頂了。
於是她又看崔棲燼,人始終維持著筆直站立的姿勢,對池不渝的各種小動作始終維持著處變不驚。
甚至還在池不渝試圖把雪吹到她脖子裡時,一直保持冷靜,掌心抵著池不渝的額頭把人緩緩推開。
沒有一直笑,沒有有求必應。非常ok,那池不渝呢?班長又操心地去看池不渝。
看到池不渝被推開後十分不滿意地撇一下嘴,結果又不小心踩到雪要滑倒。
崔棲燼下意識伸手去扶,一下沒扶到。
摸了空。
兵荒馬亂間,事故發生。池不渝倒是晃著晃著站穩了。崔棲燼反而因為在空氣中摸空幾次,很無辜地被冷空氣嗆到,彎著腰連咳了幾聲。
臉色瞬間變得蒼白許多。
池不渝自己都還站不穩呢,又滑著步子歪歪扭扭地去拍崔棲燼的後背,用自己毛絨絨的手套給人順氣。
拍了幾下自己迷糊了,臉挨到崔棲燼背上就自動犯困,眼睛都睜不開了還給人拍背,下巴軟趴趴地搭著崔棲燼彎起來的臂彎上,差點又這麼順著滑落摔到雪地裡去。
兩個人就這麼歪七扭八地站在白茫茫的雪地裡,跟兩團黑色棕色毛線團纏在一起似的,要說看起來特奇怪吧,但轉念一想,又覺得莫名融洽。估計要摔也都能摔一塊,揚起一大片雪塵。
最後這一場鬨劇,終結於直起腰的崔棲燼,總算眼疾手快地扶住池不渝。
“哎喲喂,沒事吧?”目睹這一切的班長匆匆把車門關上,想伸手過來幫忙。
踏過來的時候事故已經結束——
崔棲燼牢牢拎起池不渝背後兜帽,池不渝也牢牢抓住崔棲燼的袖口。
似乎兩人結構已經十分穩當,完全不需要第三個人的加入。
於是班長隻能乾巴巴收回自己的手,憂心忡忡地望著兩人。
“沒……咳……沒事。”
崔棲燼停下咳嗽,搖頭。低眼瞥一下池不渝的毛線腦袋,扯緊護耳帽那兩根線,把帽子連人一塊拉在手裡。
池不渝被帽子裹住的臉紅撲撲的,看起來也不太願意一個人待著,整個人粘崔棲燼身上,試圖往她肚子上鑽。
崔棲燼隻能勉強讓人挽著自己手臂,站穩。又看向班長,“我沒事,你快回去吧,車裡不是還有人等著你送嗎?”
看上去還算正常,班長鬆了口氣,“池不渝醉得厲害一點,想著送到這裡來反正也離你近。你確定真不用我再送你回去?”
“不用。”崔棲燼搖頭。她不喜歡有人踏足她的私人世界。
班長點點頭,想著高中畢業那次差點打架,總的來說也是一個意外。現在是2024,兩個人好歹也已經是二十六歲的年紀,應該不至於。
“那你們答應我千萬彆像畢業那次那樣差點打架哈?”
“能做到嗎?”
班長走下台階,打開車門,再一次強調。
出租車司機大概聽到這一步三回頭的架勢,憋了好久笑出聲,一邊笑一邊催,
“上車嘛,好大的人咯,莫老是以為彆個要打架好嘛。”
崔棲燼點頭,“他說得對。”
池不渝慢半拍,也跟著點頭,“她說得對。”
班長讓出租車等自己這麼好一會,也不太好意思,便沒再多說。
隻不過上車之後又多看了兩人一眼。車窗外,兩人站在街邊——
一個穿大棉襖,拿章魚哥麵具,一個穿絨絨牛角扣大衣,拿海綿寶寶麵具,在風雪中互相依偎,緩緩目送她離開。看來這麼多年,這兩人也終於長大了。
一切都很風平浪靜。
今夜注定不會發生“驚喜”。班長看著縮成兩個小點的人,滿意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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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黃澄澄的出租車離開。
崔棲燼放下麵具,盯了這上麵的章魚哥好一會,嘴角提起微笑,
“《海綿寶寶》一共有二百四十一集。”
“你好聰明哇。”池不渝的聲音很小,還有點悶。
“你在諷刺我嗎?”
“沒有啊,我是真的不記得了。”
“你不是說你很喜歡看《海綿寶寶》?”
“對啊,但我還是……不記得。”
“那你記性蠻差。”
池不渝不講話。崔棲燼眼梢跳了跳。
“不過二百四十一集你為什麼要笑?”池不渝又冷不丁冒出一個問題。
“我沒有笑。”
“二百四十一集你為什麼要笑。”池不渝簡直是個壞掉的複讀機。
“這不算。”
“那你現在再笑一個。”
“不笑。”到底是誰說她喝醉了會有求必應的,這分明是謠言。
“笑一個嘛,笑一個我就給你變個魔術。”
你變的魔術肯定西撇,有什麼好看的。
池不渝甚至不依不饒。崔棲燼眯一下眼,微微提起嘴角。
她不是想笑,也不是池不渝讓她笑她就笑,隻是想早點結束這種沒意思的對話。
“笑完了。”她利落地說。
可池不渝卻突然不說話了。
周圍隻剩呼響風聲。崔棲燼掀起略重的眼皮,側頭,發現自己肩上那顆毛線腦袋已經不見。
“池不渝?”
她還在笑,“彆鬨了,我不怕鬼。”
淩晨街頭空蕩蕩的,這句話喊出去,隻剩下冷空氣和雪在回應她。
真不見了?池不渝變魔術把自己變沒了?
崔棲燼茫然地晃晃頭,酒後輕飄飄的感覺很不好受,她小心翼翼地往前踏了兩步,踉蹌了兩下腳底落到實處。
有些費力地抬頭,在這條不算繁華的夜街慢吞吞地走,街上人和車都不多,零散地分布,還有些小店開著門,散著微黃暖光。
看到熟悉的“真心話大芒果”水果店,她揉了揉眼,笑了一下,想起這裡的芒果比其他地方都好吃,又大又甜,汁水還多。
她對人和事都很挑,畢業搬到這裡來之後,她隻吃這家的芒果。
可惜現在“真心話大芒果”關門了。
那池不渝現在上哪去了?不會等會大變活人突然出現在她眼皮子底下吧
走過“真心話大芒果”,她又皺起眉,覺得眼前的路越走越歪,旁邊電線杆越看越扭七扭八的,這個笨蛋喝醉了還亂跑。
這條街不大。剛畢業那年她剛搬來這裡,隻有一個小出租屋。如今五年多過去,她的獨立工作室租在街頭,公寓租在街尾。探索本地的公眾號閒得無聊曾來這邊估算過,從街頭踏到結尾,用正常人的速度,隻需要十分左右時間。
本來沒什麼特彆。但2016年有部叫《愛情迷航》的小成本獨立電影在這裡取景。
剛畢業不久氣吞虹霓的青年女導演說,從街頭到街尾,按照1.25米/秒的速度走,共消耗十三分十三秒,離“愛情”隻差一秒鐘。
電影沒火,街小火了一把。一時之間好多熱愛文藝片的男男女女來這裡打卡。
從此這裡就叫愛情迷航街。
崔棲燼踏過沙沙的雪層,穿過三家關門的包子店,一家關了門的水果店,兩家轉著霓虹燈的理發店,在搖晃的燈影下,停在一家新開的唱片店前。
不是街頭,也不是街尾。
愛情迷航街的中央,有一家淩晨還開門的唱片店,唱片店老板是個留長卷發穿牛仔外套的女人,大半夜躺在店外搖椅喝啤酒看雪,十分閒情逸致。
愛情迷航街的夜晚出現什麼都不奇怪。崔棲燼稀裡糊塗地想,然後聽到池不渝喊她。
“崔木火。”
崔棲燼仰頭,聲音是從唱片店樓上傳來的。有片雪花正巧逃過眼鏡鏡片,十分巧妙地落到眼睫。
她下意識閉了一下眼,再睜眼,像開了虛焦模式,卻又帶點水分,雪彌漫成水霧。
池不渝從二樓探頭,護耳帽兩根帶子晃晃悠悠,她在飄搖的雪絮裡望她,路燈忽明忽滅,似乎在朝她笑。
找到了。
“你又找到我了啊。”她在樓上朝她喊。
崔棲燼遲鈍想起,這上麵就是池不渝的工作室。
原來是跑到這裡來了。
她持續仰頭的動作有些累,閉了一下眼,又望住始終探頭往下看的池不渝,大著聲音喊,
“池不渝你彆掉下來了!”
池不渝似乎沒有聽到,甚至又往前伸了下手,試圖從二樓去接雪花。
崔棲燼覺得自己隻能是上去提醒這個醉鬼,她早就說過,池不渝的酒品是真的很差。
上到二樓需要從窄仄樓梯上去,期間她路過唱片店老板,老板懶懶抬眼看她一眼,灌了一口酒,很突然地冒出一句,
“有沒有喜歡聽的歌?”
崔棲燼沒來得及應答,隻靠著牆,噔噔噔地踩樓梯,一步一步慢吞吞地爬上去,等慢半拍反應過來,才想起這老板大概是在和她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