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意外的是日前醫治過的那隻小雀居然飛來陪伴玄鳴濤,撲棱著小小的翅膀,試圖用弱小的身軀替玄鳴濤擋去民眾扔過來的亂七八糟的雜物,看得玄鳴濤一陣感動,隻恐小雀受無妄之災,勸小雀離開不必管他,勸了多次,小雀才終於飛走了。
前一兩日是最難熬的,要尋的人尚無音訊,學海那方也沒有具體消息傳來。太史侯留下看守的兩名儒吏隻挺過一日,風餐露宿又無聊透頂的任務誰都受不了。反正玄鳴濤沒有要跑的意思,他們索性私自放了假,拿著受賄而來的贓|款出去吃喝玩樂。
看守一走,陸陸續續就有不少儒生偷溜出來探望玄鳴濤,看來莫尚恩的第三件事是辦成了。趁著尚有精力,玄鳴濤扯著乾澀的嗓子向信服他的儒生們傳播一些新興思想,不斷給他們洗腦新儒改|革的前景與他們每個人在這場革新|運|動中的重要性和個人價值。
憑著三寸不爛之舌,結合現代學過的一堆專業知識,硬是將儒生們說得熱血沸騰激動不已。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這個至理名言被用得淋漓儘致,這些儒生一個影響一群,一群影響一門,一門影響一片江湖指日可待。
不能將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等龍宿自行領悟這樣不可預控的變數上,既然卷進天數中,順應天命做些該做的事拿來自保無可厚非,在不破壞大天命的前提下適量把控事件發展的進度,才是作為穿越者最大的優勢。
第二日午後,期盼已久的秦假仙終於出現了,他那副窮酸樣居然還瞧不起玄鳴濤,不過玄鳴濤現在被綁在刑架上,衣衫襤褸傷痕累累也確實狼狽不堪。
“我秦某人是奉公守法的良民,跟你這種囚犯可沒瓜葛,要不是看在賞銀的份上——”秦假仙掂了掂裝滿碎銀子的荷包,“這年頭連犯人都知曉找我老秦辦事絕對靠譜,算你上道。說吧,找我有什麼事情?”
“唉呀,受刑的不一定就是囚犯,也有可能是含冤者。”玄鳴濤無奈地笑了笑,“不過貧道身份對秦大俠來說無關緊要,邀你一見是想與你一同賺一票大財,不知秦大俠意下如何?”
一口一個秦大俠,還沒說正事,秦假仙已被喊得整個人都要飄起來。人人都因外貌輕賤鄙夷他,又嫌他撿骨埋屍晦氣得很,避之唯恐不及,不願與他往來,這囚犯卻肯主動跟他相交……立馬看玄鳴濤覺得順眼多了,甚至生出幾分同病相憐的慨歎。
“怎樣的大財?”秦假仙眼冒精光試探道。
“如此如此這般這般——隻要秦大俠夠膽獨身一闖,必得萬金儘入囊中。”
“你助我賺取萬金,你自己又能得到什麼好處?天底下無免費的午餐,你可彆想誆騙我秦英明。”秦假仙並未被錢財衝昏頭腦,謹慎地問。
“秦大俠多慮了,你命格非凡,天命所歸,卻需有人點撥開悟,才能開啟大富大貴的運勢。貧道不才,略識天機,有吾指點,從今往後你不必再重操舊業,而吾有了秦大俠無雙的好運庇佑,苦難波折也將通通遠離。”
玄鳴濤露出人畜無害的真誠笑容,看起來十分和善。
“真的嗎?!我有大富大貴的運勢?你是算命仙?還是神棍?”
“哈,秦大俠若不放心,不妨與貧道打個賭,這第一筆的學海萬金就當作貧道誠意。如秦大俠此行未果,隨你回來刑吾幾鞭都可。”
萬金,秦假仙打出生就沒見過這麼多錢,他一直以摸死人身上的財物維持生計,日子過得十分拮據。萬金之數實在很誘惑,秦假仙縱然半信半疑,但富貴險中求,哪怕學海無涯是龍潭虎穴,他秦大膽也願意豪賭一把。
當下一跺腳,壯士扼腕般誇張地大歎一聲,提步前往學海。
日前中毒的十名儒生還命懸一線,玄鳴濤隻是暫時壓住了他們的毒性,並未完全解毒。眾人關注點都在如何處決玄鳴濤上時,這些中毒的受害者們竟被忽略。真正下毒的太學主師徒可不會管這些棄子的死活,隻有弦知音和太史侯還擔心著他們的安危,找不到解毒之法急得團團轉,怎奈無計可施。
秦假仙換了一身體麵的行頭,以神醫之名孤身前去學海無涯叩門。他偷偷從公開亭後方鋸開了禮部所設的荊棘圍欄,自玄鳴濤身上取了幾罐帶有百毒抗體的鮮血。
依照玄鳴濤指點,秦假仙列了一些糊弄人的尋常名貴藥材的藥單,佐以血清藥引讓那些儒生喝了,小小毒素迎刃而解。
說好萬金就萬金,秦神醫差點沒能出得了學海無涯,被禮部一眾疑神疑鬼疑心自己也中毒的儒生纏住無法脫身,還是弦知音親自送他離開。
滿載而歸的秦假仙嘗到甜頭,他十分道義地隻藏了五千金,將另外一半親自運回公開亭欲與玄鳴濤分成。心裡當然是很不願意的,但秦假仙表麵仍保持著慷慨的模樣,還說有來有往,生意才做得長久。
當玄鳴濤明確表示萬金都歸秦假仙所有時,老秦高興得差點沒叫出來,連稱玄鳴濤大仔頭哥,對這位一開始瞧不上眼的囚犯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十分狗腿地問玄鳴濤還有什麼發財的門道。
玄鳴濤於是忽悠秦假仙在公開亭搭起草棚,招收四麵八方的病患,不論男女老幼富貴貧窮,凡是良善之輩醫而無類,一概隻收一文錢診金。秦假仙疑問這樣豈不賠本,玄鳴濤卻說真正的大買賣還在後頭,並且承諾日後收成全歸秦假仙,他自己分文不要。
想來一個每天要被抽十鞭子的囚犯自身都難保,哪來的菩薩心腸免費給人看病,除非腦子有問題,純屬閒得慌。
秦假仙姑且信了玄鳴濤的話,反正現在賠本的也不是他,學海無涯有個叫莫尚恩的儒者每天都會送來藥材和銀錢貼補。權當是為了日後的大買賣,秦假仙按部就班地依照玄鳴濤的安排,繼續將秦神醫的身份演下去。
醫好一兩個久病纏身的人之後,名聲漸漸傳出去了,許多富戶不需秦假仙暗示,會主動送些金銀財帛當作謝禮,累積下來數目也甚可觀,如此秦假仙便不再嘀嘀咕咕,有錢收就萬事好參詳。
不過百姓們都清楚秦假仙不是真正會治病的神醫,所有療法全是由刑架上的囚犯口述,沒鼻子的小矮個跟著照做,大家充其量將秦假仙看作神醫的藥僮。
一部分前兩天拿東西砸過玄鳴濤的百姓良心發現,轉頭運來一些慰問品向玄鳴濤道歉,但隻能擺在荊棘圍欄外,儒門設下的劃地為牢大家都不敢擅自破壞,以免給玄鳴濤招惹更多罪名。
公開亭有個包醫百病的囚犯,能知生死,觀五行,神通廣大,博聞廣識,此事一傳千裡,聞風而來的人越來越多,他們既看了病,還接受了玄鳴濤一番關於讀書和實現個人價值的新觀念。
莫尚恩和病況有所好轉的穆犀塵也趕來聽道,他們兩人主動擔當起傳播新學的先鋒,倒是省了玄鳴濤不少力氣。傷勢雖重,但有信者相伴,心中略感寬慰。
一來二去,不光百姓把這名囚犯當成正在受苦受難的活神仙,許多儒門分支的有識之士也慕名前來一聞新學理念,傳播的範圍不再僅限於學海內部,玄鳴濤最初設想的燎原星火已經起了苗頭。
公開亭儼然成了大型粉絲見麵會,一旁擺攤的秦假仙除了賣藥,還做起茶水瓜果生意,賺得盆滿缽滿,忙得不亦樂乎。
但沒有一個人知道這個囚犯到底叫什麼名字,而這名囚犯在傳道之時總推說新學理念並非出自他口,乃是一位名宿大儒傳授與他。
眾人詢問究竟是哪位名儒,囚犯卻神秘兮兮地笑而不語,隻言天時未到不可點破天機,勾得眾人愈發好奇。
學海無涯那方當然不會坐視不理,換了一批人看守,嚴禁外人靠近玄鳴濤周圍十步。但民意擋不住,大家依舊如常般看診問道,隻是無法近距離與活神仙說話而已。
可沒想到第二批看守不到一天就被玄鳴濤與大眾風向洗腦了,禮部於是又換了另一批。第三批看守儒生聽從玄鳴濤的建議,假裝怒吼犯人表明自己立場,免得再被換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