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未來又如何?”
“此事本已隨著百年前夕月村覆滅深埋黃沙,如今突然又被牽出,線頭指向那名解龍形,他必是當年事件的當事人,吾猜他是文劍天書君楓白。他揭露此事目的不外是不忿被你算計,分贓不均還差點被你滅口,因此想為自己報仇雪恨。這原本隻是一件個人恩怨,但放在嗜血危機的大環境中,你這個舉足輕重的三教頂峰之一,便成了各方關注的焦點,一有行差踏錯,便成眾矢之的。劍子佛劍要你自證清白,輿論壓迫之下,你選擇殺傲笑紅塵斷絕此事根本,因為你算準紅塵劍隻能再承受一次紅塵輪回的力量,劍身必然斷裂,失劍的傲笑紅塵在驚愕當下必有一瞬可趁之機。雖是不智,但成功的概率很大。”
“汝說故事的能力也是一流。”
“吾還能說出另一件讓你大吃一驚的故事。”
“洗耳恭聽。”
……
昨夜疏樓西風:
“今夜風冷,吾剛準備好以百年紅蓮所取下的蓮子熬湯,正是補身最上等之藥材。”
“一樣的品位,看來吾今日堅持前來是正確的選擇。”
“好友,就讓汝等候半個時辰了。”
“當然,這是吾應該耐心等的,更是你應該請的。”
……
“你先請劍子來疏樓西風作客,好為日後萬一事發,有不在場的證人為你作證。”
“有劍子監督,吾豈能在他眼皮底下趕去千裡之遠的血篁嵬坡殺人?”
“這一切在於雪芽——”
……
昨夜疏樓西風廚房內:
“噓,雪芽兒乖,吾與你玩一場遊戲,你在這不可亂走,不可亂動,不可轉身,若你聽話,靜靜等吾回來,那吾就給你好玩的獎勵品。”
龍宿悄無聲息地從後門離開了廚房,留雪芽一個人站在龍宿事先準備的石台上一動都不敢動。他穿著與龍宿一模一樣的紫鱗儒衣,梳著與龍宿一模一樣的雙簪儒冠,高高的石台補足了身高的差距,手中被龍宿塞了一把木勺子,除了可以揮動木勺以外,其他什麼動作都不能做。
孩童做遊戲總是要比大人認真百倍,可雪芽隻有五歲的智力,半個時辰對大人來說不算久,對雪芽來說卻無比漫長。全身都站麻了,一點都不想繼續玩,可是龍宿的話一直記在心裡,雪芽定力異常,硬是撐到龍宿辦完事回來,哪怕當時委屈地淚流滿麵,他始終沒有移動半分。
待龍宿出去招待劍子,仙鳳退下悄悄將廚房的雪芽轉移走,在擎海潮回來之前恢複雪芽原本的穿戴,一切神不知鬼不覺。
……
“所以,劍子昨夜所見的紫衣儒冠的背影,其實是雪芽所扮。因雪芽天生白發,腦智如同五歲孩童,最容易相信對他好的人,他五感全無,絕對不可能將你的秘密泄露。擎海潮曾對吾說,雪芽能聽到你講話,又言你十分和善,願意放下儒音耐心與雪芽交流,隻怕是擔心用他之時,孩童聽不懂你的意思反生事端。而擎海潮離開疏樓西風,正是你行動的關鍵前提。”
“真是精彩萬分。”
“到現在你仍無動於衷?你一定想不到,雪芽雖然五感全無,卻能聽到兩個人講話吧?一個是你,另一個正是吾。”弦上玄眼神越趨寒冷,“方才吾小聲詢問,他已給出了答案。五歲童蒙最是天真,絕不可能謊言欺騙,可歎你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連稚子也不放過。說什麼雪芽貌似你之故友,其實是以此麻痹擎海潮對你的戒心。吾若是你之故友,真是要萬分後悔交陪你這樣的偽君子。”
“住口!”龍宿怒意躥升,猛地將珍珠扇拍到石桌上,“汝有何資格評判吾對故友的情誼?!”
“是真情誼還是假情誼,隻有你自己明了。”弦上玄毫不客氣地說,“聽聞儒門龍首十年一度封江祭友,吾原本還甚感慨你之情義,但如今看來,隻怕是你沽名釣譽的手段。”
“無知庸人,豈明情義兩字,吾與故友之間,還輪不到汝置喙!”
見龍宿殺意隱動,弦上玄並不懼怕,直麵龍威揭露道:“故友去世十年,哀傷乃人之常情。去世一甲子,對修行者來說也並非久長,懷念也是理所當然。但數百年過去,你時常掛在嘴邊,每每悼念的人還是最初的那名故人嗎?吾看不是,故友早就死了,在你心中所謂的故友,不過是一道光影,一道你自己想象中渴望的最完美的朋友形象,已經不是那個人了。”
弦上玄大膽忤逆龍鱗,龍宿氣得直欲拔劍,卻見他變本加厲,竟敢走到白玉塚前指著墓碑大放厥詞:“你大張旗鼓地祭奠,隻是用它來標榜自己重情重義,讓世人傳頌儒門龍首的光輝形象。不得不說這很成功,到了今天,哪怕發生血篁嵬坡的事,佛劍和劍子依舊對你深信不疑,吾相信中原其他人也是如此,因為你的形象被宣揚得過於偉大光明。但其實,故友對你早無意義,一切不過成為利益驅使的工具。如今你還誑言欺心,談及故友雲雲,騙吾容易,騙世人更容易,但騙自己,不覺你和你的故友都太可悲了嗎?”
一向能言善辯的龍宿今日不知為何,麵對怒顏怫然的弦上玄,竟說不出半句反駁之言,拳頭攥得青筋暴露,明明殺意怒意鬱結在心,對著弦上玄卻發不出一絲火,愣是聽他從頭到尾說教一通。
“對故友尚且如此,對現在在你身邊的朋友還能好到哪裡去,非要等到涼了劍子佛劍的心,才肯罷休嗎?及時停手吧,解龍形之事吾會替你解決,讓一切回歸往日平靜,當下回頭,不可一錯再錯。另外,稚子無辜,彆再利用他了,故人是故人,雪芽是雪芽,他們本非同一人。吾言儘於此,望你好自為之。”
弦上玄說完頭也不回地拂袖離去,龍宿腳步沉重,緩緩步向衣冠塚,也許弦上玄說的並非沒有道理,隻是數百年來從沒有人當麵點破這個事實。如今驚覺,龍宿仿佛如夢初醒,又取出藏在懷中已經淡了光芒的龍環,閉眸痛苦不已。
“不……也許他們真是同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