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紛爭向來無休,除去鄧九五一黨作亂,吞佛童子之禍初露端倪,當年嗜血族遺留下來的敗血異邪也開始蠢蠢欲動,近來在武林各處出現,擾得人心惶惶。那群異邪似有目的,任務目標十分明確,進退有度從不戀戰。
若無邪之刀,普通兵器根本無法殺除敗血異邪,武林人士回憶起當初所受嗜血者之苦,對吞佛童子的逼殺倒是緩和不少,但儒門中的有心人又開始傳出異樣的聲音,反對身為嗜血者的龍首統領儒門。
人心的明爭暗鬥一如江湖浪潮從未止歇。
這種小事怎麼能驚動龍首大駕,儒門天下的掌令司馬乃是龍宿的死忠手下,消息還未能傳出龍門道,造謠之人已被大司馬明正典刑,遠在疏樓西風的龍宿沒有受到一絲風波乾擾,依舊過著清閒安逸的退隱生活。
雖說再統儒門對龍宿來說輕而易舉,但也需費心治理鞏固權位,才能使儒門天下重現往日風采,甚至比以往更加昌盛。然而龍宿心不在此,一切事務全部拋給大司馬,讓大司馬去為他重塑光輝形象,籠絡散離人心,自己卻遠遠避世,專心致誌隻在研究寧闇血辯之上。
數百年來的期盼從未像現在這般清晰,龍宿自以為隻要一切順利,讓雪芽恢複,再將龍環中的殘魂導回雪芽體內,故友便能回歸,屆時儒門天下將迎來龍首教宗雙雙複位,開啟真正的儒門盛世。孰不知龍環中所駐隻是散離的其中一魂,隻怕到頭來又是空歡喜一場。
經過多時潛心研究,龍宿終於從寧闇血辯中找出一套似乎能克製嗜血之性的辦法,怎奈目前身邊並無其他嗜血者可供他試驗,他甚至還不知道敗血異邪已出現武林的消息。
久未食血的雪芽性情愈發暴躁,再也聽不進什麼人之初,性本善,無心學習,也喪失對所有玩具的興趣,坐立不安夜不能寐,有次竟自己摸到廚房抓咬活畜,嚇得穆仙鳳趕緊找來擎海潮將雪芽捆走。如今雪芽又被大家用鐵鏈鎖在廂房裡不準出門,焦躁的情緒一日比一日更難抑製。
再拖下去隻怕不妙,龍宿原先還在猶豫是否要找個試驗品,將其變為嗜血者後試驗自己總結的辦法,可又擔心試驗品功體不足,體質羸弱暴斃而亡。
儘管他的修為也不及雪芽,總歸算得上深厚,加之這種性命攸關的大事,如果龍宿用其他無辜的活人做實驗,隻怕濤濤回歸之後得知,必不能再原諒他。
思來想去,龍宿還是決定以自身為試,親自體驗剔骨放血之痛,也算是還上摯友一片情義。
疏樓西風密室之內,靜謐的氛圍,沒有一絲哀吟,赤露半身倒臥血池之中的儒者,散亂的白發染成血色,微漾浮於血水之上。
半闔眼,虛弱的呼吸輕輕淺淺,池邊躺著一柄短小鋒利的匕首,刃上還滴著未乾的血珠。磨平了獠牙,剔除了手臂與背脊之上橫生的嗜血之骨,龍宿進入前所未有的衰弱之態,靜靜等待全身血液流儘,以龜息療法置之死地而後生。
一直隨身攜帶的龍環首次離開主人,被龍宿妥善地鎖在鑲滿珍珠的沉香木經匣裡,他不願摯友元魂見到自己這般狼狽的模樣,更不想讓濤濤擔心。隻要實驗結果能有所幫助,過程如何痛苦對龍宿來說都不重要。
原來這就是生命力流逝,一點一點迎接死亡的感覺……龍宿默然無言,腦中忽地閃過無數鮮活的畫麵,那些他曾經曆擁有過的回憶,那些他正期待即將擁有的未來……死字說得輕鬆,真到完結一刻來臨,心中原有諸般難舍。
幸而這隻是消除嗜血性|的實驗,並非真正的生離死彆。龍宿心中不覺悲涼,反生一股慶幸,慶幸自己回了頭,沒有一錯再錯,慶幸早有準備,隻要吞下血還丹,等鮮血重造,便能恢複成常人模樣。
雖是治標不治本,隻能暫抑嗜血之性,但聊勝於無,先緩下症狀,日後再尋除根之法。
這個自|殘實驗隻有擎海潮知道,龍宿連兩名愛徒都瞞住了,生怕仙鳳他們過於憂慮,臨行前隻告知他們要去閉關數日,讓他們守好疏樓西風。
擎海潮受龍宿所托對此事緘口不言,但他心中仍有存疑,不信一貫狡詐的龍宿真會以自身為試做這種殘酷的實驗,直到疏樓西風來了不速之客,這種疑慮才被徹底打消。
說來也巧,近來活動武林各處的敗血異邪像是在搜集情報,全麵了解當下中原北嵎各處情況後才出手。他們的目的十分明確,一來便直指邪之刀與寧闇血辯,好不容易退隱避開塵浪的疏樓西風再掀風波。
敗血異邪先頭部隊入侵疏樓西風時,正好趕上龍宿閉關,默言歆和穆仙鳳受命守住關鎖雪芽的東廂房,而擎海潮成了唯一能與異邪領軍者一戰的戰力。
這群敗血異邪並非高手,更像是來刺探情報的先鋒,它們奇特的體質殺之不儘滅之又生,饒是擎海潮功體深厚,也被擾得不勝其煩。
一批異邪困戰擎海潮消耗他的體力,第二批阻撓穆仙鳳兩人支援,另一批潛入疏樓西風內部尋找寧闇血辯與邪之刀。
由於龍宿始終未現身,眾異邪還不敢大張旗鼓大肆找尋,隻憑借異邪傳承自嗜血族的特殊能力,感應邪氣定位邪刀所在。
密室之中,因失血過多而昏睡的龍宿正處於最衰弱的階段,身上剔骨之傷還未長全,剛服下血還丹不久,原本應該休眠三日,意外不期而至。
隻剩一絲遊離的意識飄飄蕩蕩,隱約感應到有同源嗜血異物入侵,龍宿本能化出邪之刀,強撐開眼皮,卻羸弱地無力提刀,更催不起半分功體。
眼看眾異邪圍上將要奪取邪刀,熟悉的鯨濤氣勁排開包圍,一條羽衣人影倏地化現眼前,穩穩擋住眾異邪攻勢。
不知龍宿當下作何感想,擎海潮追著敗血異邪趕到支援時,密室中衝鼻的血腥氣撲麵而來,四處殘血殘骨散落尚未來得及打掃,又見龍宿麵如死灰,吃力地半撐著身子倒在躺椅上,明顯無力招架眾異邪圍攻。
如此景象,擎海潮心中感觸頗深,想不到龍宿真的願意為雪芽先試驗這種自|殘的消除嗜血性的辦法。削骨之痛非比尋常,足可見其真心,擎海潮輕歎一聲,立刻決定保護龍宿不被這群邪魔所傷。
從來邪刀不離身的龍宿一反常態,見擎海潮來到,毫不猶豫便將手中邪之刀拋給擎海潮,隨即竟安心地躺回狐裘椅中閉目養神,管身邊戰得不可開交,他自氣定神閒靜心調養。
這是對擎海潮百分之百的信任,也是堅信通過這回,擎海潮對他疏樓龍宿必定不再存疑。龍宿心中還暗暗嘲笑敗血異邪不自量力,反為他製造機會,打破擎海潮一直以來對雪芽重回疏樓西風這件事的心理隔閡。
不過黑暗之間的敵人浮上台麵,等他康複,這筆賬,敗血異邪逃不了。
邪之刀在手,嗜血王者都要伏首,更何況低等的敗血異邪。擎海潮不會使刀,但這種斬瓜切菜般的屠戮本也無需什麼招式,眾異邪觸之即亡紛紛退避躲閃,不多時便被全數驅出疏樓西風。
而當世僅存的嗜血王者,原本最應該害怕邪之刀的疏樓龍宿,假裝昏迷地還在裝睡,他自信地篤定擎海潮不會直接提著邪之刀完納他的劫數,更會在戰後主動將邪之刀歸還。
不過做自|殘實驗這事還是沒瞞住,仙鳳開始一日三頓煲補血湯,什麼阿膠紅棗當歸黃芪,隻要是能調和氣血的全被搬進廚房做成菜和糕點。連平日喝的茶都換成了紅棗茶,調複期間不準主人喝茶葉,龍宿差點就要調侃自己又不是坐月子,笑鳳兒操太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