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樓西風中的戰鬥絲毫不遜於龍鳴江邊,雖無澎湃的掌氣對轟,電光石火飛縱空中的刀劍氣流也燦若銀河。
邪之刀是唯一能殺滅夜重生的兵器,而敗血異邪所研製的特殊藥水抹在兵器上也能對嗜血王軀造成傷害。
龍宿與夜重生雙方都戰得十分謹慎,龍宿被抑製的嗜血邪能發揮不到一半,僅以儒元根基強抗來犯攻勢,原本膠著的戰況因時序推移,氣力被大量消耗而開始發生傾斜。
敗血異邪為主攻,輔以地理司的詭秘異法,在疏樓西風中開啟陣中陣,竟將一大部分儒生吸入妖陣之中,迫使龍宿不得不入陣救人。
陣中妖邪之氣甚重,更暗無天日,屬於異邪最純粹的殺戮場,今日他們不止想奪取寧闇血辯與邪之刀,甚至準備清殺最後一名嗜血王者一勞永逸。
殺聲震,兵器晃,方圓遺下的殘骸卻非儒門之人,大多都是地理司帶來的人類兵卒,敗血異邪被誅殺後即刻灰飛煙滅,不會留下任何汙穢,倒是省去不少打掃戰場的功夫。
一路趕來分析戰況,料想儒門眾人應尚有餘力撐持。
“疏樓西風已被圍得水泄不通,想進入解救儒門眾人隻怕不易。”風公子舉扇掩起自己狡黠的表情,“為今之計隻有擒賊擒王。風某不諳術法,自薦擊退地理司,這盤繞在疏樓西風上空的邪陣就麻煩道者了。此兩端破解,以龍首之能,異邪餘眾不足為慮,儒門之危定可解矣。”
說得很有道理,道者心知這是最有效的解決辦法,但他多有顧慮,微微側了側臉,確認不遠處跟蹤的尾巴始終沒掉。
如果出手,是要以雪非焉的身份用六極天橋的術法破解,還是恢複白子墨的身份用玄宗道法鎮邪?這明顯遮遮掩掩未表露身份的風公子,又是否值得信任?
“道者?”風公子笑眯眯地調侃道,“曾經有一位苦境高僧說過這樣一句話,戰場之上,又有誰會在意兩具無名屍體呢?”
猶豫中,未及反應,但見風公子身法瞬移,竟將跟了他們一路的兩條尾巴當場擊斃,還狡猾地偽裝成敗血異邪誤殺的結果。
“你為吾惹麻煩了。”道者平靜地說。
“耶——混戰如斯,是他們不小心啊。”風公子似乎比之前更輕鬆愉快,“沒了監視,道者可安心出手了吧?”
“公子真愛說笑。”道者的語氣依舊波瀾不驚,“貧道手無縛雞之力,隻粗粗讀過幾篇道經,會寫幾個歪字,才疏學淺,實在不堪重用。”
風公子還想反駁些什麼,道者馬上出言打斷了他,“公子俊秀之才,既與儒門龍首頗有交情,若再不施以援手,隻怕此戰儒門一方難以周全。”
不管怎麼試探,這位道者堅持裝傻充愣一問三不會,儒門戰局也確實刻不容緩,風公子無奈,隻好取出一方水藍色手巾蒙起自己的臉,最大限度不暴露自己的身份,隨即縱身一躍也跳入玄異的邪陣之中。
昏蕩蕩的環境,黑氅黑紗遮住全身,若非近距離探查,實在極難發現。道者匿於隱秘角落中,沒有任何人發覺他的行蹤,銳利的眸子鎖定全局,仔細窺尋著邪陣陣眼破綻。
素還真既然主動入陣,就再沒人能監視道者的行動,龍首是一定要救的,可身份也絕不能暴露。
“化天地陰陽·轉定一乾坤·聖陽天印——”
輕輕念出久違的道訣,道者手撚劍印,腳踏天罡太極卦,提袖翻袍間驚散周身三千落花,紛紛揚揚與太極同環,納入劍陣範圍,花雨變為劍雨,呼嘯著刺穿籠罩在疏樓西風上空層層疊疊的邪氛。
驅邪祟,淨妖氛,碎異陣,肅本清。天光透雲一刻,浩蕩聖芒充斥滿園,登時氣朗天清,夜空亮如白晝,眾邪走避不及者觸光即亡。
不過轉瞬,滿園生機重燃,受不了極陽聖威的異邪爭先恐後退出疏樓西風。邪陣碎裂當口,龍宿與風公子以及一眾儒生安然脫困,毫發無損地落足疏樓西風的土地上。
人一出來,道者即刻收功,夜空又迅速恢複正常,滿天星鬥朗月高懸,方才施法的人在最不起眼的角落裡再次縮小了自己的存在感。
但是事情好像沒有那麼順利,龍宿一出邪陣,提著刀劍又要殺過去,看他神情恨不能將夜重生與地理司當場格殺。
那倆可不是善茬,眼見陣法被破,龍宿一方又添了幫手,再拖戰下去毫無意義,虛晃過幾招就鳴金收兵,大部隊全部撤出疏樓西風。
“留下寧闇血辯!”
龍宿怒意熾盛,追著敗血異邪大部隊殺出疏樓西風,風公子從後策應,留下一眾負傷累累的儒生打掃庭院休養調息。還有那位沒眼力見又不好湊熱鬨的道者,他也留下了,沒有隨龍宿他們追出去。
天機早有所示,寧闇血辯必會落入敗血異邪之手,天命不可違,還是耐心等眾人回來。對道者來說,複生師弟才是他當下最關切的要事,什麼敗血異邪,什麼寧闇血辯,不過天命長河中的渺渺一粟罷了。
戰後的疏樓西風,硝煙戰火未染分毫,大戰仿佛從未發生,無需刻意整理,迴風自有靈,輕輕淺淺地拂過斷枝,卷起草上飛花,掩住隨處可見的斑斑血跡。尚有餘力的儒生們忙著整理院子,來來往往穿梭院落間清洗血痕。
道者漫步花圃邊,這種淒婉的戰後美景倒也彆有風味。
月華花,多久沒見過開得這麼美的月華花了,淡淡的思念不覺湧上心頭,道者淡然莞爾,悄悄將一朵落花藏進袖子裡,聊慰思鄉之情。龍首不愧是玄師弟在苦境唯一的摯友,僅是這滿院月華,便可窺一二情深,此番有了師弟消息,想必龍首定會鼎力相助。
整理歸整理,儒門天下流傳著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在這疏樓西風,有一亭一舍是絕不允許被任何人更改半分。儒生們儘管替龍首打掃院子,卻都不敢過於靠近西風亭,生怕擾亂西風亭周圍景致。不出意外,道者也瞧見了西風亭邊上的白玉塚,碑上沒有逝諱,隻有兩句詩,實在怪矣。
好心招待他的儒生們告誡他,在得到龍首批準之前絕不可擅入西風亭十步範圍,那一亭一舍都是教宗前輩的東西,龍首視若珍寶,哪怕是如傍晚的大戰,戰中龍首仍分力小心護著白玉塚。
不過儒生們都不明白,龍首前段時間說教宗已經回來,那還留著這個衣冠塚做什麼呢,看著怪不吉利的。
教宗已經回歸?難道儒門教宗另有其人?那早前所聽聞的龍首在龍鳴江十年一祭的教宗又是誰?道者蹙了蹙眉沒有深思。
看到白玉塚的第一眼,還以為是龍首為師弟立的衣冠塚,可儒生們說他們的教宗已經回來,又覺是自己想太多,也許是龍首的其他摯友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道者安安分分地垂手立在廊下,靜待追出去注定徒勞無果的人回來。
外圍龍鳴江邊頂尖高手們的戰鬥精彩又驚險,且不論鄧九五與擎海潮的超先天對決,單就葉小釵與東方鼎立兩位巔峰刀劍者之戰就足以驚豔方圓百裡。
闊麵長柄的長日狂陽,對上癡水滄浪與狂月九霄,刀者,炙烈倨傲,劍者,靜若深淵,一動一靜間闡釋著兩人截然不同的武格。
悟僧加入戰圈,擎海潮終於能放心將雪芽暫時托付給相熟的悟僧,沒了‘拖油瓶’,北冽鯨濤威能畢現,非影幽泉早成擺設,章褒君也被一掌廢去功體,隻剩鄧九五負隅頑抗,還存著趁亂奪走雪芽的歪心思。
自疏樓西風撤離的異邪與地理司大軍開始向鄧九五一方靠攏,龍鳴江邊的局勢漸漸變得不樂觀。
幾乎是尾隨著異邪大軍同時而來,龍宿與另外一名擎海潮不認識的儒生及時趕到馳援,如此一來戰局又重新洗牌。
聽龍宿話意,寧闇血辯還是被夜重生所奪,但異邪大軍在龍鳴江邊混戰時突然拋下所謂的盟友地理司等人,消失無蹤,退軍極為效率有序,著實令人驚歎。
被莫名背叛的地理司背起重傷的老五章褒君,沒了異邪援手,再戰無益,當機立斷,由鄧九五斷後,迅速離開了儒門地界。東方鼎立臨走前還不忘再挑釁葉小釵一句,邀他下回生死對決。
“可惡!異邪血咒陣纏住吾門人命元,吾關心亂智,一時不察,丟失寧闇血辯。”龍宿怒火不減,此戰儒門損傷不重,門人多有負傷,卻無一人斃命。
寧闇血辯雖早已留下副本,但正本被奪,事關敗血異邪進化,且內中有大量嗜血族秘辛,落入他人手中終究後患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