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哪三處?”
“鎏法天宮,圓教村與定禪天。”弦上玄根據所見片段天機畫麵如實說,“稍後吾會通知佛劍一同前往鎏法天宮守護伽藍佛子。圓教村最易攻破,需勞煩劍子多加費心。至於定禪天,發信談無欲,讓月才子幫忙保護菩薩。葉小釵仍留霧穀守住震天蒼璧,萬一伽藍佛子出了差池……必須即刻解開震天蒼璧麵上鐵片封印。”
“等素某從疏樓西風回來,先將結果告知好友,再往定禪天助師弟一同守護佛脈。”
“前回之戰,龍宿已助正道一場,這次守護佛脈,不如再喊他前來一同出力,多一個人多一分保障。”劍子真誠建議道。
“也可,異度魔界尚未破封,料吞佛一人難以成事,必會借助敗血異邪之力,有龍宿相助,確實多重保障。”弦上玄思索一番同意,“拉近龍宿與正道的關係也是必要,至於雪芽安危,想必龍宿會安排妥善。”
談話間,多日不見的秦假仙與蔭屍人匆匆跑上山來,蔭屍人還背著一名受傷沉重的黑衣人,披頭散發看不清到底是誰。
“弦上玄,素還真,劍子仙跡,啊哈,大變活人,我就知道你們洪福齊天一定沒事。”秦假仙大笑道,“琉璃仙境大爆炸,我猜大家一定在雲渡山,果然不出本先覺所料。”
“秦大先覺,那位是?”眾人目光都集中在蔭屍人背上的傷者。
“猜看看,猜我撿到什麼寶貝?”秦假仙耍寶似地笑道,指揮蔭屍人將人放下。
蔭屍人將人隨意拋在地上,翻過來讓眾人觀視,雜亂白發覆掩之下的麵容讓素還真與弦上玄大吃一驚。
“啊?這?!”素還真驚歎一聲,馬上望向弦上玄。
弦上玄即刻化光飛下佛字岩,蹲下|身仔仔細細檢查傷患。
“怎樣,是不是有像?是不是跟雪芽以前生得一模一樣?”秦假仙得意地說,“雖然他臉上少了許多傷痕,但這些傷疤的位置都跟雪芽一模一樣。”
“此人麵容為何與雪芽如此相似?”劍子也覺得困惑。
“更像是雪芽長大以後的模樣呢。”蔭屍人插話道,“要不是大仔機智,斷定他不是雪芽,我都以為是雪芽自己偷偷溜出來四處走。”
弦上玄沉默地眉頭緊蹙,伸手輕撫那張無比熟悉的臉,心中異樣波瀾激蕩,凝重的表情嚴肅了氣氛,眾人也不再討論,等著他檢查出結果來。
良久,鎖緊的眉才略有鬆動,在眾目睽睽之下,弦上玄一點一點緩緩撕開傷者臉上貼得天|衣|無|縫的人|皮|麵具……
“是人|皮|麵具!”秦假仙驚呼。
麵具完全取下,傷者現出原貌,雖是失血過多臉色慘白,依舊遮不住他溫潤如玉的俊秀臉龐。柳眉飛鬢,絳唇點血,本是仙姿綽約人物,奈何一縷深深的愁苦鎖在眉心糾葛不開,人在昏迷中也似背負千鈞,壓力沉重。
“我們撿到他的時候他就已經身受重傷,倒在水邊昏迷不醒。”秦假仙向大家說明當時情況,眾人暫時理不出頭緒,不知此人是何來曆。
“將人送到峴匿迷穀托藥師慕少艾救治吧。劍子,藥師與你頗有交情,勞你親自送他去,請藥師務必留他三日,此事有諸多疑點,三日後吾親自去峴匿迷穀揭開謎底。”弦上玄將人|皮|麵具小心收好,“眾人還是依照方才安排各自行事,另外秦假仙既然來到,吾尚有一事托付,煩你辛苦一趟,找一名技術好的牙醫前來霧穀待命。天命不可違,吾已感伽藍佛子凶多吉少……唉,一旦見得西方佛華彌天,即刻讓牙醫取下震天蒼璧麵上鐵片,讓嵯峨佛子回歸。”
“好,我們馬上來去!”
……
許久不曾踏足這片佛境聖地,西佛國與中原相隔甚遠,來往不便,知佛子眾人安好,無事時便遙相禱祝。原以為末世劫時保下伽藍佛子,他便能避開天命平平安安地活到三十歲壽終正寢,誰知命運終究不肯輕放生機,屬於佛子的犧牲天命原來從未改變。
當弦上玄與佛劍分說趕到鎏法天宮時,空蕩蕩的天宮已無半個僧侶,隻有紅發白衣的魔者與視死如歸的佛子相對而坐。
佛子臉上是一如往常的溫和笑意,哪怕死劫在前,也從容笑對。令人未料是吞佛沒有立刻動手,竟在誠心問佛,若非如此,弦上玄兩人見不到伽藍佛子最後一麵。
“佛是什麼?佛子的意義又是什麼?”紅發魔者背手握著殺誡,邪眼緊盯伽藍佛子,殺意浮動似笑非笑,將殺未殺。
“佛,是成全,佛子,是犧牲。”伽藍佛子平靜地麵對嗜殺之魔。
“敢問佛子名號。”
“梵刹伽藍。”
“吞佛童子受教。”
平緩的語氣,暴虐的行為,反手抬劍斬向伽藍佛子項頸,一氣嗬成輕描淡寫。
鏗然劍聲交擊,佛牒出鞘及時擋下殺誡銳鋒,弦上玄同時衝上去搶下佛子退到一旁。
佛劍與吞佛之戰即時開啟,佛魔拚鬥迸出無數璀璨星火,紅蓮怒燄燃燒佛境,焚風火蓮也不遑多讓,一時天宮處處火蓮開遍,如地獄豔景焚儘罪業無邊。
“佛子,快隨吾離開!”弦上玄拽起梵刹伽藍匆忙往外奔,伽藍佛子卻甩開了他的手。
“天命已至,伽藍不避。”佛子合十反向弦上玄鞠了一躬,“未來你要受的苦將比伽藍更多百倍,吾先為你種下善因,望能助你分毫。相信天意絕不會辜負人間,毀滅也是另一種新生的開始。”
“佛子?”弦上玄大感不妙,佛子話中甚有自我犧牲之意。“蚍蜉猶可撼樹,未掙紮過,怎知天命不可逆?佛子,不可輕言犧牲!”
伽藍佛子伸出一手高高舉起,弦上玄馬上順從地半跪在佛子麵前,讓伽藍佛子單手按在他額前,摩頂傳道。
“弦上玄,前世無你,今世非你,來世不存你,從來無你,由來無我,夢幻空花,鏡中水月。孤魂難得久長,癡念將是你之大忌,堪不破,劫數臨頭,堪破,你就會明白伽藍今日選擇。”
“佛子,小僧雖是孤魂,卻有感情有意誌……吾……吾存在過的……”弦上玄苦澀地低聲說。
“當下之存在,是虛幻之存在,如露如電,眨眼明滅,凡生無一不如是,貪情戀故,人之所以不能超脫也。你所懼者,非是消亡,而是遺忘,然而天命洪流從未有一刻止歇,你吾真正存在的地方,天地之間,萬物微塵,一念我執,天地同墜,一念透徹,人神難阻。”
“佛子,小僧修行淺薄,無法參悟佛子所言的人生真諦,吾隻想……儘最大的努力挽回滅世危局……”
伽藍佛子不再開導,輕聲歎了口氣,拍了拍弦上玄的肩:“這場痛苦的輪回中,伽藍隻是因果裡微不足道的一粟,你才是整個蒼生|輪|盤的關鍵。弦上玄也好,元身也好,殊途都將同歸,正視自己的價值,命運齒輪開始轉動後,做回真正的自己,放下執念,天命來時,不閃不避,坦然接受。”
“吾……”弦上玄還想反駁什麼,但看佛子眼中流露的期許與托付,艱難地做下決定,“小僧……謹遵佛子教誨……”
最後一麵,遠眺伽藍佛子法身虹化,七彩聖光漫天,輝耀整個西方天地,同樣被佛子勸出來的佛劍站在弦上玄身邊,兩人一起對著佛脈被摧毀而崩塌的鎏法天宮默誦經文,送伽藍佛子最後一程。
這時,東方升起一道與梵刹伽藍相差無幾的佛華聖氣,煌煌輝映萬裡,定是嵯峨佛子回歸了,佛子輪替時差算得剛剛好。
還在為伽藍佛子圓寂傷心的弦上玄總算感覺有點安慰,可幾乎同時,西佛國附近又出現另一道璀璨佛華,竟是輪替梵刹伽藍的新任佛子降世……
想不到將震天蒼璧藏了這麼許久,依舊沒有避開雙佛現世的天數,難道真要用佛牒來去掉其中一位佛子嗎……
兩難之時,剛被摧毀的鎏法天宮佛脈突發異變,微不可查的邪兵衛之氣自佛脈中溢散而出,若非對邪兵衛極為熟悉的佛劍率先發覺,所有人都未在意這點細微的變化。
原本佛子骨血應是最純淨的佛血,偏偏吞佛取的是梵刹伽藍的骨血,伽藍佛子早前化納邪兵衛轉為自身功體,早已破了至純佛軀,不知情的吞佛竟弄巧成拙。
這點邪氣滋擾,是否會對封印點產生什麼意外變化暫時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