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中局Ⅲ·得失難辨 失之東隅(2 / 2)

夜幕降臨之前,疏樓西風竟起魔氛,紅蓮業火躥入風景如畫的疏樓西風,卻燒不動分毫,花草樹木依舊鬱鬱蔥蔥,雕梁畫棟猶原金碧輝煌。吞佛臉上第一次出現困惑,他與藍衣蒙麵人一起打進門內一探究竟。

依照夜重生的情報,疏樓西風中藏著一名身帶魔元的癡童,當初聖蹤也拜托夜重生聯手搶奪魔元,無奈儒門戰力過強,又有外援,隻能铩羽而歸。而今正趕上龍宿外出未歸,儒門暗哨自聖蹤亡後也已撤走,整座疏樓西風隻有寥寥數人。

外魔侵入時,穆仙鳳正在後廚煮晚膳,悟僧陪著雪芽在院裡騎木馬,擎海潮在西風亭中翻著儒門天下進貢的西域佛經,幾名小仆正準備為宮燈添上新油。

倏來魔氣繚繞,隨即聽到守門的默言歆大喊有敵來犯,擎海潮眼神一冷,渾身寒意颯然,輕輕合上經書,羽氅輕揚,起身已是飛雪凝凍。緩步踏出西風亭,示意悟僧護雪芽先回房,他獨自留在前院,就算千軍萬馬,北冽鯨濤一人足矣。

誰知魔氣侵擾,雪芽體內魔元竟起同源反應,控製不住的魔氣自雪芽身上爆發,甚至比吞佛散發的魔氣更重。不知所措的雪芽緊緊抱著悟僧的手臂將自己縮起來,悟僧剛想提溜起孩子先行撤退,吞佛已至眼前。

一道瑰麗業火襲入,吞佛童子驚豔現身,擋住悟僧去路,藍衣蒙麵人也同時擊暈默言歆,闖入前院欲助吞佛一臂之力。

“哦——”吞佛邪眼瞟過雪芽,臉上勾起沉沉陰笑,陰陽怪氣地拖長音道,“如此強大的魔氣,真是意外之喜。”

“紅發白衣,一身魔氣,你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吞佛童子。”擎海潮不屑冷睨兩名不速之客,拂袖背手,將雪芽兩人護在身後,一身肅冷氣勢凜凜。

“吾劍下所斬高人數不勝數,汝會是下一名嗎?”吞佛的目光始終不曾離開雪芽,“又或者,交出魔胎,吾大發慈悲,放汝等一條生路。”抬手輕指,點明隻要雪芽。

“殺得了擎海潮,再猖狂未遲——”

戰端一觸即發,卻是藍衣蒙麵人舉掌接招,此人根基深厚修為莫測,居然能與擎海潮對過數掌,雖然漸漸不支頻頻中招,但藍衣人術法靈巧,短時間內仍能立於不敗。

“悟僧,真是好久不見。”吞佛輕蔑笑道,“渺小的螻蟻,也想護住魔胎?”

“吞佛童子,悟僧與異度魔界勢不兩立,想殺雪芽,踏過悟僧的屍體!”

悟僧挺身而出搶先發動攻勢,失去依靠的雪芽陷入強烈恐慌,無邊靜謐的黑暗中,隻有魔氣不停擾亂腦識,熟悉的恐懼感又漫上心頭。茫然無措,雪芽趴在地上摸索著想找個角落縮起來,掌劍交縱中好不容易爬到了自己的衣冠塚邊。

天不從人願,悟僧根本不是吞佛的對手,一心以為隻要殺掉魔胎,魔界便能立刻解封的吞佛殺紅了眼,執行任務專注無比,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殺意張狂。沒幾下,悟僧就被殺誡刺傷,勉力欲阻也隻是螳臂當車。

滴血的殺誡步步逼近蜷在衣冠塚邊的雪芽,魔者臉上猙獰的笑意是預祝任務圓滿達成,也是欣喜可收獲強大魔元。戰中的擎海潮心急如焚,怎奈藍衣人用術法死纏爛打讓他無法脫身。

再近一步,隻需一劍,赦道開啟——

吞佛舉劍欲殺,已滿身是傷的悟僧突然撲了過來,死死抓住殺誡,任劍鋒深深紮進雙掌也堅不鬆手,哪怕廢了這雙手,也要阻止魔者行凶。

明知雪芽聽不見,急而亂智的悟僧還大喊著他的名字,用儘全力踹他,讓他快跑。

雪芽哪能明白,這下更害怕了,身子蜷得更緊,反而抽泣起來。

“哈,人類總是癡愚。”吞佛藐然輕眺,“汝既然想死,吞佛童子也不吝嗇,汝等就在黃泉路上結伴而行。”

手持殺誡再用力,劍鋒抵著悟僧攥緊的手掌硬是刺向喉間,原以為自己必死無疑,誰知吞佛眼神詭譎,竟化出另一口雲劍,那是來之前藍衣蒙麵人交他以防殺誡崩斷的備劍。

手一揮,雲劍受令向雪芽疾射而去,不偏不倚,正中心臟。

時間忽地停止了,所有畫麵都慢了下來,悟僧仿佛在喊著什麼,聽不見了,滿眼隻有愛子胸口淌血痛哭嚎啕的模樣,死彆似在頃刻……

擎海潮腳步趔趄,恍神間中了藍衣蒙麵人猛烈一掌,倒退著嘔出大口鮮血,旋身疾向雪芽飛奔而去。

“赦道?赦道?!”

意料中的赦道並沒出現,雪芽的血也沒有離體飛空,吞佛童子驚覺找錯對象,這癡童明明擁有魔元,為何不是魔胎?!

吞佛怒氣狂升,抽出雲劍再度向雪芽刺去。

重傷的悟僧拚死欲擋劍,不料雲劍離身刹那,雪芽體內被魔氣壓製的三尊道氣終於蘇醒,磅礴氣旋護罩升起,將吞佛與悟僧同時震開數十步外。

護罩內,稚子仍捂著流血不止的胸口疼得痛哭流涕,鮮血染上白玉碑文,碑上儘是掙紮求生的血手印……

三尊道氣爆發,在場眾人無不驚異,有欣慰,有心安,有憤怒,有忌憚。這趟任務徹底失敗,暴怒的吞佛童子仍異常理智,他沒有繼續多留浪費時間,馬上離開了疏樓西風。同行的藍衣蒙麵人眼中情緒莫名,離開前又瞥了雪芽一眼。

悟僧的雙手被殺誡削得深可見骨,所幸未傷及經脈,包紮過後靜養即可。但感應不到任何外來安撫,被困在恐懼與傷痛之中的雪芽始終不肯解除氣旋護罩,已失血過多斜靠著白玉塚碑昏迷過去。

護罩外兩人心急卻無計可施,偏偏龍宿前往道境還未回來。穆仙鳳帶著求援信急往雲渡山趕,希望雪芽能撐到弦上玄前來……

雲渡山上身魂共振,剛結束雙佛會麵沒多久,正和好友們泡茶聊天的弦上玄忽然摔了手中茶盞,本就受損的元神再度震蕩,毫無防備地昏了過去。素還真兩人忙將他送進禪房,試圖呼喚靈心異佛出來調息,以至於穆仙鳳來時,弦上玄根本無法隨她前往。

等過一日,天無絕人之路,龍宿和劍子終於回來,心情頗佳的龍宿還從道境彆塵居中挽了一枝月華帶回家,準備送給雪芽教他親手種在疏樓西風。誰知進門驚察重大變故,再晚一步,這衣冠空塚隻怕要裝入實棺。

空寂的世界傳入撫慰不安的琴聲,雪芽累極了,他能感覺出是龍宿在喚他清醒,可眼皮重得抬不起來……

氣旋漸漸消失,眾人終於能上前查探雪芽狀況,奄奄一息的人明明被刺穿心臟,卻竟性命無憂,不死的嗜血體質在關鍵時刻救了他一命……

……

“庭主回駕——!”

外頭護衛高呼,眾人出外迎接,昭穆尊坐著四人轎輦一臉親和地接受眾人朝拜。

“庭主,在下恭候多時,有一要事須向庭主單獨彙報。”雪非焉立刻搶上一步拜道。

素來器重雪非焉的昭穆尊並不知他底細,以為他仍是六極天橋的舊人,是他昭穆尊在公法庭編外的得力助手。當下屏退左右,聽雪非焉將雙佛會麵,以及佛牒中將顯示如意法的‘秘密’一五一十稟報。

雪非焉還不忘任務,‘無意’中透露尹秋君早知此事,已與正道一起處理雙佛之事,由於左等右等找不到庭主,隻能晚一步彙報。雪非焉將如意法描述得出神入化,引得昭穆尊心|癢|難|耐,等雪非焉告退後,昭穆尊找了個理由假意回轉天橋,實際卻上了斷極懸橋。

老謀深算的昭穆尊並不直接點破如意法之事,言語中不停試探尹秋君,怎料尹秋君言佛牒之中隻顯露了幾行佛經,所謂的如意法隻是佛經偈語,並非什麼稀世秘籍。

他是真不知情,誰知聽在昭穆尊耳中卻是另一番意味。

“好友,你猜吾方才見到了誰?”昭穆尊眼神陰冷地諷刺說,“是你念念不忘的‘至交’。”

“嗯——?”尹秋君警惕起來,“誰?”

“這世上,擁有玄宗三尊道氣的人還有誰呢?他的麵容雖然毀損甚劇,與先前所見似有不同,但三尊之力吾絕不會錯認,而且他身負魔氣,身份不言而喻。”

“莫非你又想殺他?!”尹秋君不快地盯著昭穆尊陰晴難辨的臉。

“非也。”昭穆尊好整以暇地舉杯仰頭飲儘清酒,“他已被吞佛打成重傷,隻要好友肯助吾奪得三尊之力,吾可以放他一條生路,畢竟一個瀕死的廢人,無能威脅吾等。”

尹秋君稍顯為難,但沉默思量數時,還是做下決定:“不可再出爾反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