赭墨兩人在琉璃仙境等候多時,未等到素還真,倒是碰見了從聖域順利交涉回來的談無欲。魔界之事與談無欲說也一樣,不過正道當下還未有明確的應對之策,隻是多方尋找能可合作的力量互為奧援,以備魔界隨時隨刻的攻擊。
弦上玄自疏樓西風回來時,赭杉軍和墨塵音已經離開,談無欲交給他一封從萬聖岩帶出的書信,是師尊一頁書的回信。
展信細讀,一掃心頭陰霾壓力,弦上玄頓感精神百倍乾勁十足。師尊信中言道那門失傳的功夫已經練成,要弦上玄如遇困難可隨時往萬聖岩請援。
師尊就是師尊,永遠是弦上玄背後最堅實可靠的依賴,但現在去萬聖岩為時尚早。弦上玄心有盤算,請談無欲喊上各家好手,準備再打異度魔界一個出乎意料,而他自己腳步匆匆,又踏上了搬救兵的江湖路。
根據黃商子描述的路況,這崇山峻嶺中應該藏有一片汪洋,天波浩渺應當就在這片怒海滄浪的海岸峭壁之上。
弦上玄一路小心隱蔽行蹤,繞了好幾個彎子才終於來到怒山之外,取出九方墀給他的聯絡錦囊,禮貌地先通報一聲。
照他一貫不願承認前世過往的性子,這天波浩渺本該讓談無欲來,他去聖域才妥當,但天數已定,天命者不得不見。
弦上玄不知自己還能存在多久,生怕他亡後,正道同誌皆如天機畫麵中一般一一消亡……自己這點小情緒,與同誌性命,中原安危相比不足道哉。
錦囊隻有呼喚之用,並無對話功能,九方墀也不知是否接到訊息,等了片刻未有回複。弦上玄正猶豫著是否要以佛氣或道氣叩門,怒山山界突然開啟,自結界中出來一名墨藍色道衣,藍灰色頭發的道者,他似乎叫做墨塵音。墨塵音此時現世,天數又變化了……
弦上玄馬上收斂心神,拱手打揖,聞得道者清朗的聲音說:“看你在結界外徘徊良久,弦首吩咐讓吾帶你入內。”
“有勞道者。”弦上玄從善如流地隨他入山。
怒山山腹周圍長著層層疊疊的濃密翠竹,風吹竹響,幽篁通神,彆有隱世仙境之感。經過一段羊腸小徑,穿出山壁後,眼前景致豁然開朗。
崖下是拍岸的狂浪,崖上是一座四麵攏著淡紫色薄紗的四角石亭,海風吹起紗幔飛揚,映出亭中對弈的兩人身影,是兩位連發冠造型都很相似的道長。
自弦上玄出現,蒼瞥了一眼陰陽鏡儀映射出的結界外的人,他執棋的手就不動了,摩挲著手中黑子神遊起來。赭杉軍也不催他,慢慢地醞著茶盞,反正這盤棋大勢已去,早輸晚輸都沒差。
下棋隻是舒緩急躁心情,赭杉軍對他們討論的事情更感興趣。其他五弦都外出各自進行情報工作,他們兩人回來晚了,準備與蒼一起等著同修們傳回魔界消息再行動作。
想不到弦首與奇首皆在,弦上玄有一秒的躊躇,調整好心態後,上前大禮稽首,一邊彎腰鞠躬,一邊將自身偽裝消除,卸下素還真的身份,誠懇地以佛者形貌麵對玄宗道者們。
“小僧弦上玄,見過諸位仙長。”
“原來你就是弦上玄?”墨塵音搶先問道,“苦境中原正道的領導者之一?”
“不敢不敢,皆是群俠眾誌成城,齊心協力之功,小僧不過出出主意,算不得領導。”弦上玄謙遜地說,“雪非焉曾與小僧說起奇首與墨道長,今日有幸得見,善哉。”
“今日我們前往琉璃仙境,未等到素還真,倒是先後見到了脫俗仙子談無欲與你弦上玄,也算有緣。”赭杉軍扔下白子起身出亭回禮,留蒼獨自仍坐於亭中,默默注視著弦上玄不發一語。
“此事談無欲已對小僧說明。為避開異度魔界攻勢,吾與素還真更換身份,暫時扮成素還真的模樣,兩位欲尋的素還真,應是小僧。”
“哦?苦境之事我們也稍有耳聞,聽說弦上玄博古通今,通達天意,雪非焉不止一次誇你聰慧無雙,妥實可靠,不知是否能猜到我們尋你何事?”墨塵音故意一試弦上玄能為。
“小僧猜測,該是與奇首身上的青魂珠有關?雪非焉定然告知了兩位關於雪芽的消息,而疏樓西風意外遭遇魔界大軍,雪芽不知去向,因此兩位便來琉璃仙境這個當下的情報彙集地碰碰運氣。”
“連青魂珠之秘他也告知你了?看來真是對你推心置腹。”墨塵音意有所指地說,“那可否請聖僧直言相告,你身上的玄宗道氣何來?”
弦上玄沉默了數秒,環顧赭墨兩人,又望了望一直坐在亭中的蒼,不經意間目光交錯,弦上玄有一瞬的錯愕,仿佛那道視線有直擊靈魂的穿透力。
他並未道出真相,隻垂眸淺笑道,“因果來時,自有答案。”
赭墨兩人不明白,那邊的蒼卻已了然,攥了許久的棋子,終於緩緩放回棋盒中,移開始終關注的目光,捧起自己的茶盞顧自品茗。
“高僧都愛打禪機嗎?”墨塵音搖搖頭,“那你總該告知我們雪芽現在在哪裡吧?”
“嗯,小僧早將人轉走,避開異度魔界追殺鋒芒。人現在完好無損,在殘林之中休養。”
剛說完,墨塵音心急火燎地拉著赭杉軍就要走。
“請留步——”弦上玄忙攔道,“雪芽現在正處於嗜血虛弱期,兩位前往殘林目標過於明顯,易被魔界察知,恐會為雪芽帶去危險,不如等過了虛弱期,再行探望。”
“嗜血?”赭杉軍驚疑地問,顯然白子墨沒告訴他這層。
弦上玄歎了口氣,將事情原委簡略地敘述一番,引得赭墨兩人愈發擔憂。
“每條元魂回歸都有其特殊的條件,不如先找出這些條件,到時才能順順利利迎接宗主複生。”弦上玄提議。
“是這樣沒錯,但吾總想先見一麵,時間太久,實在思念。”墨塵音重重歎了口氣。
“好友,弦上玄說得沒錯,我們不如再往疏樓西風,儒門龍首也掌握一魂,與他一同參詳或有收獲。”赭杉軍考慮後慎重道。
“在此之前,小僧還想請托兩位與玄宗道者們助正道群俠一臂之力,今夜子時,一同進攻苦境道門的參寥靜院。”
“什麼?進攻苦境道門?”墨塵音懷疑地皺了皺眉。
“異度魔界將魔城中樞位置藏在了參寥靜院的地底,若正道能搶在魔界轉移中樞之前,率先攻破那處,必將使異度魔界重創。”
“原來如此,好,吾去聯絡其他同修一同參戰。”赭杉軍轉身對蒼說,“好友,你天時未至,就留在此地等我們的好消息吧。”
蒼頷首送兩位好友離開,依舊穩坐未動,一言不發。
現在,整座天波浩渺隻剩對視兩人,弦上玄猶豫著,思忖該怎麼應付蒼的審視,一時未有動作。
良久,亭中的人終於開口:“請入亭吧。”
弦上玄快速撥了撥佛珠,恢複一派鎮定自若,入亭盤膝坐於赭杉軍方才坐過的竹席上。此時,一直沒有落子的蒼拾起剛放入棋盒中的那枚黑子,輕輕置於一片黑白交伐的棋盤戰場中。
赭杉軍下棋心不在焉,使得黑子穩穩占據極大優勢,已是君臨天下傲視四野,白子束手束腳苟延殘喘,如今續棋易手,未知白子命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