赭墨雖未見過雪芽,但這股道魔之氣絕對不會有錯,不光是他們,異度魔界派出追捕雪芽的魔兵鬼將也同時感應到了這股強大的魔氣。幸運的是魔兵們將這宏大魔氣誤以為是雲河,反而恭敬地繞道而行,倒讓雪芽逃過一劫。
太極印指示,道魔之源自亂石林中傳出,赭墨兩人小心翼翼避開魔界眼線,一起探入林中。
隻見一名羽衣少年癱坐在亂石嶙峋中,身上多處磕傷,一身衣袍臟汙破爛,散亂的白發上粘著已然凝固的血液。
他虛弱地斜靠在一塊大石邊,無神的雙目望著烏雲灰敗的天際,臉上還有未乾的淚痕,人卻癡癡傻傻地發著呆。
“他……難道……?”墨塵音愣住了,停在十步開外不敢近前,“這不可能……這怎有可能……”
身邊的赭杉軍也止了腳步,他先前未見過朱聞曜辰,不知小師弟的輪回之身究竟樣貌如何。
眼前的少年,麵上布滿了猙獰的疤痕,若非一身道魔雙元,尋常根本無法確認他之身份。
“唉……”
赭杉軍閉目輕歎,袖中拳頭不由緊握,彆人認不出這麵目全非的少年,他卻一眼認定,不為雙元之故,也無天眼觀視,隻因他曾見過故人形銷骨散的畫麵,又在百年間時時深刻夢中,如今親眼再見,恍如噩夢在現實中再度上演。
遏製不住的悲痛翻湧心頭,赭杉軍壓著腳步,一點點踱到雪芽身邊蹲下,抬手卻不敢輕觸故人。
虛無的空間中突然傳來一聲輕歎,雪芽嚇了一跳,立馬坐直身子,眼睛瞪得滾圓,直往聲音來源處瞧,仿佛他真能瞧見什麼似的。
此刻,赭杉軍就在他麵前,雪芽卻不知,仍在警惕地尋找方才那道聲音。
“赭杉……他……他真是……雪芽?”墨塵音不敢置信地搖搖頭,“他的容貌……”
“前世之苦,延留今生……唉,師弟,對不住,赭杉軍又來遲了……”
赭杉軍的聲音又輕又緩,既欣慰又哀傷,他再次陷入自責中痛苦懊悔,伸手緩緩按在雪芽肩頭。
豈料下一秒,雪芽像受了極大的驚嚇,倏然道魔之氣爆發,形成堅不可摧的護身氣罩包圍自身,將赭墨兩人同時震出數十步開外。
雪芽在氣罩中怕得整個人都縮了起來,驚恐地左顧右盼,生怕再遇危機。他以前曾吃過虧,心裡知曉不是所有能聽見聲音的人都能信任,隻恐今日遇到的是歹人,萬一再被拐走,可能再也見不到義父了。
“果真是完整的三尊之力。”墨塵音認出本源,不由歎氣,“三尊之力所形成的護罩,非是你吾之力可破,現在該如何是好?雪芽身上傷痕累累,需得儘快醫治。”
“他認不得我們了……”赭杉軍悲聲道,“強勢破圈隻恐傷及小師弟本身。”
他提步行至氣圈外,也不運功,竟麵向雪芽盤腿席地而坐。
“吾曾聽聞,生前所有深刻念想,轉輪幾度也不會遺忘,好友,不妨一試。”
“你忘了,龍首說過雪芽的狀況,他五感俱喪,什麼都感應不到,當然認不出我們。”墨塵音沮喪地說,“知他天生殘疾,卻不知淪落此等現狀,吾竟一時不知該喜該悲。”
“自然是喜事一樁。”赭杉軍戚戚言道,“活著,總有圓滿的一天。”
說著,他自懷中取出青魂珠與天鳴笛,“幾條楊柳,沾來多少啼痕,三疊陽關,唱徹古今離恨……玄師弟……好友……循著樂聲回來罷……”
墨塵音也一同盤膝坐下,以墨曲琴輕和天鳴笛,琴笛交融淒婉悲傷,卻充滿彆樣的憧憬與期盼。
雪芽隻聽得見天鳴笛的聲音,在青魂珠魂力流轉安撫下,恐懼不安的心緒漸漸平複。他仍抱著膝蜷在大石邊,周身氣圈護罩已開始慢慢變弱。
一曲終了,護罩消失,赭墨兩人沒有立刻靠近,赭杉軍試探地喚了聲雪芽,雪芽那雙無神的眸子馬上望了過來,眼中的警惕倒是減了數分。
“隨我們回去好嗎?”赭杉軍輕柔地說,生怕再嚇到這隻驚弓之鳥。
一旁的墨塵音總算知道雪芽聽不見自己說話,隻能乾著急不停給赭杉軍出主意,教他怎麼哄孩子才能更快得到雪芽的信任。
雪芽又縮了縮脖子,顯然仍有防備,他徒手在地上畫了一坨尖尖的不知是什麼,略顯激動地不停向赭杉軍表示想要找這個。
這也許是件東西,也許是個人,赭墨兩人誰也沒看懂。
雪芽又畫出一條長長的像鞭子一樣的物件,聽赭杉軍仍看不懂,急得使勁敲了敲自己的腦袋,著急之下畫了許多小圓圈,看得兩位師兄更加一頭霧水。
墨塵音提議說先把人騙回去醫治,要找什麼之後再商量不遲。
赭杉軍猶猶豫豫,瞧雪芽臉色煞白毫無血色,怎麼勸都不肯跟‘陌生人’走,當下也隻能行此下策。
一聽要帶他去找他畫的人,雪芽高興得忙手腳並用爬起來,墨塵音馬上衝過去一把扶住雪芽,想將失血過多無力久站的雪芽負於背上。這孩子卻不肯讓他背,相比之下還是更相信能聽得見聲音的赭杉軍一些,讓墨塵音好一陣無奈。
他們一刻不停趕回天波浩渺。一路上赭杉軍始終在自言自語,既說給雪芽聽,以免雪芽再度恐慌,也說給自己安心。
同行的墨塵音隻能默默守在他們身邊,心中仍有慶幸,想到好在朱聞曜辰是個健全的孩子,雙體合一也許能治愈所有創傷缺憾。
他們歡喜過了頭,竟忘了將人送去殘林,也忘了通知擎海潮和龍宿,擅自就將雪芽帶回了玄宗據點。
而天波浩渺內,尚有一場風波等著無感無知的雪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