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聞曜辰帶著哭腔的聲音顯得十分委屈，臉上還掛著未乾的淚痕，灰撲撲的塵泥與斑斑血跡把原本風姿俊秀的少君公子襯得狼狽不堪，如墨長發亂糟糟的也沒打理，還有幾根藥草粘在發間。

“收拾叛徒。”墨塵音言簡意賅地說。

瞧著朱聞曜辰這副模樣，實在哭笑不得，操心的墨塵音很快打來一盆清水，親自為朱聞曜辰擦洗梳發，還給他彈琴寬心。

墨塵音的琴彈得比赤雲染好，可還是比不上蒼，朱聞曜辰有些煩躁，不停問墨塵音關於叛徒和魔界救人的問題，仿佛他十分擔心蒼與赭杉軍的安危。

朱聞曜辰確實非常關心這件事，但他還是保持應有的膽怯，聽了許久的清心調後才裝出一副恢複正常的樣子，自告奮勇要去收拾打掃天波浩渺，為戰死的道子們收屍埋骨。

“道火燃儘，魂歸天地，便是修道之人的歸宿。”

繼魔火之後，墨塵音又添了一把火，塵煙吹散，飄飛入海，驅散魔氛後天陽遍照，陰霾儘開。天波浩渺內外再無一點戰後殘頹景象，即使光禿禿隻剩一座石山，也總算清淨和暖。

朱聞曜辰拿著竹笤帚有一下沒一下地劃拉著地上的落葉殘血，悲戚之情並未隨著景致修複而稍減，哭得紅腫的眼睛倒是沒再流出一滴淚。

墨塵音則在不遠處修補護山大陣，要求朱聞曜辰不可離開他的視線範圍。

兩人天馬行空地搭著腔，墨塵音避而不談昨夜戰況，哪怕他十分好奇，但為照顧朱聞曜辰脆弱的小心靈，還是忍住絕口不提，反而一直說著朱聞曜辰最喜歡的琴。

蒼與赭杉軍離開了整整一天一夜，第二日晚間回來時，朱聞曜辰已經被墨塵音哄睡著，三位道者就在朱聞曜辰居住的道舍門外輕聲交談此行結果。

竹屋門沒關嚴實，方便眾人就近看護朱聞曜辰安危。

竹榻上看似熟睡的人，側耳傾聽著道者們的談話，內容大致是此行不順利，並未救得眾道。

“連正道同誌援手也失敗了？”墨塵音擔憂地問。

“魔界似乎料準我們的行動，瀚海提前有了埋伏。”赭杉軍考量道，“前日助金鎏影脫困的那名狂人，他竟也與魔將一同出戰，其人修為莫測實在棘手。”

“有你們在前爭取時間，吾進入魔城一探，空間盤根錯節複雜難尋，但吾意外收到一縷佛氣指引方向。”蒼若有所思地說，“十分熟悉的佛氣，將吾領入魔城內部，眾同修被關在何處吾已探知，下回再往定能順利。”

“白子墨呢，怎未同你們一起回轉？”墨塵音關心問。

“白子墨自請前去說服紫荊衣重回玄宗，從金鎏影手中奪回青魂珠。第二次的瀚海救援，正道那方可出的助力也許並不多，吾方需要做好力戰的準備。”蒼沒有分毫憂慮之色，似乎對下次行動有十足的把握。

“這世上最了解金鎏影的人仍是紫荊衣，希望紫荊衣能及早回歸，唉。”赭杉軍連連歎息。

“金鎏影再度勾結魔界，又接受了魔化洗功，回頭難矣。”蒼回憶一番，忽地略顯困惑，“隻是，吾深入魔界時，竟在某處殿後發現滿園月華花樹。”

“什麼？”墨塵音訝異地問，“先前道境遭遇二次道魔大戰，玄宗與湛天峰的月華花樹一夕消失，師叔派人找遍全境皆無所獲，怎會出現在火焰魔城？”

“莫非是魔界之人將樹移走？可他們為何要移走月華樹？”赭杉軍也疑惑不解。

蒼沉吟一聲，思考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說：“聽師叔言，二次道魔大戰當日，正是朱聞曜辰第一次拜訪玄宗，他也非常喜愛月華，還想將樹種帶回露城滿城種植。”

“可惜被魔界搶了先，露城已然封城，現在是沒機會了。”

赭墨沒明白蒼話語中晦澀的影射，竹屋裡裝睡的人卻敏感地微微皺了皺眉。

三人還在說著些什麼，屋內，朱聞曜辰緊急盤算一番，起身下榻直接推開了屋門。

“是我們的談話聲太重將你吵醒了嗎？”墨塵音關心問。

“是啊，說這麼大聲，生怕吾聽不見嗎？”朱聞曜辰披著乾淨的道袍稍稍抵禦秋夜寒霜，一臉憤懣地瞪著蒼，直接嗆聲道，“吾是說過希望露城滿城月華盛開，那又如何，異度魔界搶了花樹與吾何乾？蒼師兄，有話當麵直說，何必含沙射影。你要是懷疑吾與魔界勾結，大可將吾綁了，再丟到畫地為限的雪窩中去自生自滅，何必救吾！”

“吾並未……”蒼還沒說完，即刻又被搶了話語權。

“是吾與異度魔界勾結，引魔軍去道境殺人奪樹！也是吾與異度魔界勾結，引魔軍襲擊天波浩渺，令眾多道生或被殺，或被擒！魔界所有的花樹更是吾親手移植！都是吾，全是吾！”

朱聞曜辰將身上的道袍狠狠摔到地上，怒氣衝衝地吼道，“吾受夠了！吾不想再當養著你們玄宗宗主魂魄的容器，你們不殺吾，吾自殺！反正露城封印，吾在這世上再無親人了！”

說罷，朱聞曜辰現出手中藏了多時的桃木簪，竟真朝自己的脖頸咽喉猛地紮去。

眾人驚愕之際，蒼迅疾反應，移形換位光影流轉間已奪下木簪，出手將朱聞曜辰擊暈。

“蒼，曜辰還是孩童心性，這兩日受了過重的打擊驚嚇，才會變得如此偏激，你莫要當真……”墨塵音無奈勸道。

“唉，多事之秋，眾人壓力皆巨。”赭杉軍歎息不已。

“無妨。”蒼隻輕描淡寫地嗯了聲，將朱聞曜辰送回竹榻上安頓好，轉身與兩位同修說，“一切糾葛根源在於魔界，速將眾同修救回，剿滅魔界之戰才能全麵開啟。”

當夜，蒼與赭杉軍顧不得休息，再次結伴離開天波浩渺，先去琉璃仙境與素還真參詳戰略，再一同展開營救工作。

獨自進行分支任務的白子墨被正道嚴密瞞住，還以為弦上玄留在萬聖岩休養，並未有何不測，待前往九峰蓮潃探望過劍雪無名複生狀況後，便恢複雪非焉的形容，踏上青埂冷峰去會會他監視了千年的紫師兄。

……

火焰魔城魔君殿中，一側默默靜立的敗戰之將銀鍠黥武並未遭到閻魔旱魃責問，另一側大獲全勝的眾將——三荒道守路者，吞佛童子等則昂首挺胸戰意高揚，雙方形成鮮明對比。

唯一沒被允許參戰，留守魔城的螣邪郎臉色黑得跟黥武有得一比。

上首旱魃正在交待一樁繁瑣的任務，諸將聽得仔細，隨後各自領令出城。

……

前夜天波浩渺——

吞佛童子接到了一件特彆的任務，非是殺令，而是一場遊戲。

穩步穿過硝煙彌漫廝殺遍地的戰場，吞佛挨間道舍仔細搜查，終於在最小的一間丹房中發現了蛛絲馬跡。

緩緩撥開銅鼎，一對笑意盈盈的異色眸子便映入眼簾——

雲河抬起食指輕輕點在唇上，以靈識交流吩咐了些什麼，心領神會的吞佛勾起邪魅冷笑，妥善地又將銅鼎掩起。

離開前把丹房裡的東西翻得一塌糊塗，半掩上門扉，方才若無其事地加入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