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包車拉著精致的婦人小姐,我隨意在大街遊蕩,距離那段似乎永無天日的時間才過去不久,找了個茶肆喝茶卻又無聊的慌,正豎著耳朵聽茶肆裡的新八卦。
“誒,卻說那柳懷濟帶來了個戲子,那身段嗓音都是極美的……”
“誒喲,得了吧老吳,那人家演花旦的能不美嗎?林沉舟當年那花旦……呸,照我說林沉舟和柳懷濟對樁打擂台必贏好吧。”
我聽著那邊的兩人就論著戲班子起了爭執,心中也不由得好奇起柳懷濟的新花旦,在我留洋前林沉舟的戲班子便是整個外灘出了名的,不過三四年光景就出了能與之一較高下的新戲班子……
說實話,我有點好奇。
我與那林沉舟也是有些許交情的,聽了會隔壁桌聊上的八卦,他們已經進行下一個話題了,我便拎包起身朝外走去。
柳懷濟的園子叫淩月館,林沉舟的園子叫明月園。
連園名都要較真幾分,這柳懷濟怕不是鐵了心的要和林沉舟打擂台。
我心下哂笑,向人打聽了淩月館的場地便往那方向走去。
也巧著呢,這淩月館與明月園相隔也就半條街的距離,我才到地界便覺著有人看我,在國外待久了,又不是安全的地界,我也就對他人的目光敏感了些,抬頭望去隻見得一道清俊的身影離開,我也未做多想。
淩月館的場次隻有明日下午的了,我買了票往明月園走去。
出國前常陪老頭子去明月園聽戲,如今老頭子不在了過去瞧瞧也無妨。
就當是看看明月園如何落魄了吧。
明月園此時圍了一圈人,我也就隨手拽住個路人問了情況。
之前在茶肆喝茶時,隔壁那桌便談到過兩家對樁打擂台,兩家園子的東家正在人群中爭吵擂台的事。
我向來是個看熱鬨不嫌事大的,也就湊了過去。
“柳懷濟你就是個臭不要臉的,吃裡扒外的爛蛆蟲!”方才靠近就聽見林沉舟氣急敗壞的大嗓門。
“林園長,這話可不能亂說。”有一青年悠悠開口,有點耳熟,“臭不要臉?吃裡扒外?這是什麼意思您不會不知道吧?”
靠近便覺得這柳懷濟麵熟,我卻琢磨不出個所以然來,索性也就不去想了。
我隔著人群看熱鬨,便聞到一股好聞的氣味,那是一種什麼樣的味道,我說不上來。
聞著是苦竹香卻夾雜著一種微澀的甜意,我下意識垂眼瞥去,見到一雙清瘦的手,一隻手撚著衣袖,腕上掛著古樸的珠串,那人身穿青褐色長褂,我視線上移,對上一雙水綠色的眼睛,那雙眼睛沉靜的如同一攤靜水,我卻看見了靜水之下的暗流湧動,無疑,這是一個很好看的青年。
我打量了對方兩眼便收回了目光,將心思放在吃瓜上。
那邊的柳懷濟已經開始玩自爆了,“我和明月園之間你還不清楚?你當年做了什麼事情非要我說出來才肯承認?”
我細想了一下明月園發生過的大事,的確有一件。
戲班子中有一花旦婀娜多姿,在外灘是出了名的美人,和我在外灘並稱日月,但這花旦和當時戲班裡的青衣是一對,後來那花旦慘死在街頭,聽說衣衫不整身上還有很多的傷,林沉舟當時是殺死花旦的第二嫌疑人,第一嫌疑人是青衣。
這件事當時在整個外灘也是鬨得沸沸揚揚的,尤其是花旦出事沒多久青衣就消失了,明月園卻並未因此有太大損失,反而靠賣慘博得了一波同情還順勢推上了新的戲班和劇作。
老頭子也是因為這部劇作而正式迷上明月園的。
我思肘片刻,終於想起為什麼覺得這柳懷濟眼熟了。
他就是明月園當時失蹤的青衣。
因著老頭子的緣故,我對戲曲並不了解但也有些許興趣,花旦與我並稱日月,即使此前去梨園去的少,但多數也是去的明月園,一來二去也與那花旦有些交情,甚至在花旦死前半月,我還邀請她來程家做客,青衣就跟著她。
我身側一直有道目光盯著我,老實說對方並沒有惡意,但我還是看了過去,因為那人長得很好,多看幾眼又不虧。
我乾脆也就光明正大的盯了回去,目光直白不帶一絲多餘的情緒。
目光對視,那人先敗下陣來,離得近,我似乎看見他耳尖染上一抹緋色。
明月園和淩月館打擂台的恩怨我也清楚的差不多了,從柳懷濟口中得到花旦的死和林沉舟絕對脫不了乾係,搞不好花旦就是林沉舟殺死的。
我站著又聽了會也對明月園失去了幾分好感,在我打了第n個哈欠之後,我就收了心思,再看身邊青年幾眼,聞著那好聞的味道,心情得到了不少的撫慰,我提著包離開了人群,回家便向父親求證我的猜測。
父親對戲曲沒多大概念但那個案子牽扯到東西有點多,索性就告訴了我能聽的部分,我回到房間繼續琢磨。
……
“叩叩叩——”
我的房門被敲響,母親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阿鳶,你朋友來找你了。”
我心下疑惑,放下翹在桌子上的腿,整理了一下衣服去開門,“娘?我朋友?”
“兩個男的,說是你朋友來找你。”母親輕輕推了我一把,“在一樓等著呢。”
我一臉懵的下了樓,父親麵前坐著兩個青年,真是……眼熟的不得了……
畢竟回來前才見過——八卦重心柳懷濟和長得貌美的青年。
我見那兩人端坐著,下意識的一個口哨吹了過去。
後腦勺上就挨了我娘無情的一巴掌,“都多大的姑娘家了,怎麼學那地痞流氓的做派衝人家吹口哨。”
我揉了一下,實在是痛,但那倆青年的目光卻被我吸引住了,柳懷濟折扇遮住半張臉,眼角微彎看不出笑意,那貌美青年則是盯著我的後腦勺,耳尖微紅。
我大方著也就讓他看著,我與他目光對視,他卻不敢再看,我坐在我爹身側的單人沙發上,清楚的看著他黑了臉。
“找我家阿鳶什麼事就在這說了吧。”我爹目光不善的盯著青年。
青年身側的柳懷濟開口了:“程小姐,說起來這件事還與印悅有關。”
印悅就是那名花旦,我隱約猜到了他的目的。
“你想讓我幫忙站樁?”我一挑眉,饒有興趣的看著柳懷濟,“要知道明月園還有我的一部分投資。”
我家是商賈世家,商人重利,我完美的遺傳了我祖上的基因,無利不起早,明月園能更上一層樓也與我有關,誰讓老頭子喜歡,那就先開著唄。
青年開口了:“明月園給你帶來的收益,淩月館也能,甚至更多。”
剛要開口,我爹示意我先閉嘴,“小子,我看你有點麵熟,路督軍的兒子?”
路督軍,除了我爹娘,唯一一個我在外灘惹禍能製裁我的人。
他家和我家曾經想聯姻,但被我拒絕了,笑死,見都沒見過,萬一長得不好那我後半生豈不虧死,性格不合要是吵架怎麼辦,我手無縛雞之力可打不過。
但這一切都隻是借口,男人隻會耽誤我掙錢的速度,所以我拒絕之後直接遠渡重洋,尋找新的商機。
“行,這件事她應了,具體的你們私下底再商量吧。”我爹直接替我應下了。
我……無所謂,您開心就好。
這件事就這麼應下了,我整個人往沙發上一仰,渾身散發著鹹魚光輝,憂鬱的氣質。
癱了一會沒聽到動靜,我直起身看向對麵的兩人,眨了眨眼。
然後就發現柳懷濟偏頭不看我,青年低著頭,整個人紅的不像樣。
我把落到臂彎上的外衣攏了攏,起身上樓睡覺。
“明天我會去淩月館,具體再說。”
洗漱完我躺在床上,難得的有些睡不著,那青年就是路督軍的次子路辰,看這長相不太像,長得還挺好看。
心中又過了一遍印悅有關的事。
……
次日
……
我踩著時間進了淩月館,沒多久,那傳說中身段嗓音都是極美的花旦便上了場,確實是極美的,就是這花旦我見過。
甚至昨夜還在大聲密謀著談合作。
我陷入了沉思。
路督軍知道他親兒子跑來淩月館不隻是做東家還是挑大梁的嗎?
我斂了思緒,認真看著路辰在台上的身姿。
他似乎看見了我,花旦扮演的蓉夫人笑得粲然,我晃了心神,若我是那戲中的男主角,定不會負了此等美人,但我不是,路辰也不是。
戲後,我去了後台。
柳懷濟站在路辰身側和他一起卸妝,我靠在門邊看著他們卸,冷不丁開口:“路督軍知道你……這麼特立獨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