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這不是小陳嗎,你怎麼在這裡?”
“阿姨好,最近家裡給我在這邊租了房子,方便放假休息。”
“那很好嘛,你家裡對你很好,最近這邊房租又漲價了,他們來看你嗎?”
“不是的,家裡還有點事要忙——我先幫您把東西提上去吧。”
結果電梯到了,兩人才發現目的樓層是一樣的——原來大家現在成了鄰居,阿姨一下笑得更開心:“來吧,你叔在家做好了飯,填副碗筷的事。”
於是陳施為就腆著臉和洗衣房夫婦一家吃了晚餐,還主動幫忙洗了自己的碗筷,又坐在一起聊了聊學校裡發生的趣事和人事變動;等到臨走時大家已經交談甚歡——陳施為“備受寵愛”,滿載而歸:對方熱情地給他塞了一袋零食過來,作為輔導家裡小孩的感謝。
之後隻要一放假、夫婦兩個忙著處理洗衣房的工作,陳施為就會幫他們看管孩子,順便做些簡單的食物;由此,小陳同學打通了校內外溝通、運輸渠道,成功提升了自己的生活質量,同時提升了自己和小孩相處的耐心和能力。
有次前桌問他一道曆史題,他不知不覺放輕了語音語調:
“懂了嗎——沒有的話也不用著急,指出來我再解釋給你聽——”
前桌驚得眼睛和下巴都要掉下來,全身激起雞皮疙瘩。
“陳哥,”她欲哭無淚,“你不用這麼陰陽怪氣吧,你還不如直接翻個白眼呢,您這母性光輝太嚇人了——”
陳施為後知後覺,撓了撓頭,“抱歉,輔導家裡小孩成習慣了。”刺頭“從良”,惹得對方嘖嘖稱奇,承認真是一物降一物。
環境是會影響人的。據他們那個要搞素質教育的校長說,H中最大的優勢不在於各類嚴格的細節,而在於由這些細節構成的整個積極向上的“場”,推動著學生自發自覺努力學習。不對所謂場論的嚴謹性進行分析,陳施為覺得對方無非是把內卷這一劑黃連裹上了好看的糖衣,換湯不換藥——沒人能在或幻想、或真實的學習競賽中獨善其身,除非順其自然、看開成績、離開這個體係,不然個人的自尊、單一的評價、父母的期許與付出、老師的凝視和勞動似乎都推動著滾輪的高速運轉,學生倉鼠隻能竭儘全力地跑,甚至想不到、不去想“然後”這個詞語。
這裡最提倡“清談誤國”,與高考無關的想法和思考是意誌軟弱的體現。他剛來這裡的時候還是個有些墩實的小胖子,那個時候宿舍和教室離著那麼遠、時間要求又那麼緊張,很多個夜晚都隻能不蓋被子、穿著鞋和衣而睡,為的就是第二天能準時到地方,不被懲罰;但與此同時,他也無數次看到,很多比他更苗條健壯的同學不必付出這些考量,在宿舍磨蹭一會兒後再在路上超過他。
從那時起,他知道“H中”不歡迎“胖子”,這是各種意義上的。而他作為遊戲的參與者,無法退出、沒有存檔,隻能硬著頭皮往前衝,因為隻有勝利的人,才有在日後談起、修正這一切的機會;皇後樂隊那首“Another one bites the dust”(敗者食塵),不無幽默得呈現出這一點。
但再怎樣的“巔峰住宅”,最後也是“這山望著那山高”罷了,社會達爾文主義沒有市場。陳施為於是抱著這樣半夢半醒、半清醒半瘋癲的態度進入了自己的高中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