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中作為全國十大中學榜一大哥,向來不會讓自己的學生得到充分的喘息機會,尤其是考慮到這一批“小兔崽子”自打入學以來大部分時間都在“居家學習”、沒嚴格意義上形成符合傳統要求的生活習慣,更是對陳施為他們要求嚴格——
為了提振士氣、端正態度,學校教研中心為所有高二學子提供了春天的第一份禮物:暖心月考來幫大家收心。不管學生如何反應,校領導總歸很滿意——他們痛快地為每個班級配備了原本隻屬於期中期末大考才有的倒計時待遇,還大動乾戈地在每天跑操的時候增添了動員環節:大家懵懵地舉資料胡背一通之後,就有各位老師向大家慷慨激昂地發表勵誌雞湯,主打一個“大補”。
跑操評分台上的年級主任率先垂範,班級隊伍外側的陳施為打哈欠甚至都沒想遮一遮,直到用餘光看到學生會檢查儀容儀表、打分精神狀態的小黃帽,才像模像樣地拿起雙數早上大英語早讀資料看了一眼——出乎意料,今天介紹的是Elon Musk和他的火箭,成功吸引了陳施為的目光,直到有節奏的魔性哨聲響起、隊伍出發,他才回過神來。
要說這位老兄也真算得上是位人才,一方麵是個很有技術和想法的極客,一方麵也是個手段清奇的營銷天才、商業巨子,儘管有個相當一般的原生環境,但也沒太抱怨過什麼。比起學校裡其他同學推崇的紮克伯格,他還是更欣賞馬斯克。
不過實際上陳施為沒時間漫想這些遠在天邊的東西,他還是先得應付眼前的月考。
英語早讀不光是他自己念詞語、寫作搭配念的缺氧頭昏,身邊戴眼鏡的那位大姐每讀到一個新詞就要翻過來調過去念二十遍,讓陳施為大腦裡也全塞滿她的聲音;鈴聲一響,身手矯健的陳少俠反手一撐自己的桌子就翻出了位置、沒碰到一點彆人的書和筆筒,飛一樣到食堂打了個從紙袋裡滲出油來的肉餅和不知道回過幾次爐的水煮蛋,一邊嚼一邊往教學樓走,走到教室正好吃完。
時間還早,教室除了不吃早飯的同學空無一人,他索性轉身進了公共廁所。
方便自由對高中生來說還是太奢侈了,陳施為一邊迅速係著褲帶一邊想起自己有次進廁所的時候,看到兩三位仁兄正在洗手池那裡吃便攜小麵包,倒不是他們口味重,而是因為這裡是少有的沒有攝像頭的地方、不會因為在教學樓吃東西而被通報。最起碼沒有人上下雙管齊開,他苦中作樂地想,但轉念間他意識到,這問題不能細想下去,禁不起推敲。
再次回到教室,老李已經坐在講桌前批改著他們的作業,一大半的同學也已經埋首進入了早自習的狀態。陳施為悄無聲息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拿出珍藏已久的記事本,寫起計劃來。
還有兩周就要考試,說是月考,實際上是半月考,他狠狠地把兩周劃掉,在一邊寫上14天,壓力一下就減少了——
他該不會真是個天才吧?
可是這一周以來,新來的那位教學市場一坤時的數學老師實在是不堪重負——麵對最不好教的圓錐曲線部分、未來即將到來的導數部分,不知道是他先臨陣脫逃,還是這些學生先自掛東南枝。
僅僅把學案上的概念填空部分講過、對過答案,他就和大家大眼瞪小眼了;但凡有哪位仁兄要提出不一樣的思路和想法,他都露出一副土撥鼠的樣子表示下課再說,搞得本就不算擅長數學的陳施為更加雲裡霧裡。
最近不知是何方神聖點化了他,他開始搞先進的翻轉課堂,那些思維跳脫的台上同學神采飛揚、語速飛快、板書潦草,讓他感覺自己似乎是陽了,不然怎麼會聽不懂中國話、彆人還都清一水在鼓掌。
陳施為用腳趾頭想都知道自己現在是身陷絕境:月考卷子必然是圓錐曲線的主場,他都不敢想象自己怎麼能從橢圓、雙曲線和拋物線的“生得領域”裡死裡逃生。
隻能死馬當活馬醫,極限壓縮自己可以支配的早自習、中午最後一節課和晚三,把寶壓在自己身上,硬著頭皮處理這些題目——計劃,他現在之所以要做計劃是因為自己幾乎要抽出所有的零碎時間給其他科目的預習、複習、改錯整理和額外任務,畢竟數學這位皇後極為善妒,非要萬千寵愛在一身。
這小彆致可真東西,他心裡默念。
但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陳施為那蝸牛的解題速度使得完成課前學案和自助的題目幾乎變為不可能的挑戰,他又隻能通過抄答案敷衍老師對較難自助的檢查,還要麵對“能寫出的題是簡單不講,做不出或來不及做的題同學講”的四麵楚歌。
當他終於鼓起勇氣走向數學老師的辦公室,保證自己已經做了充分的思考、準備向自己的老師問一個問題的時候,他沒想到對方的回應居然是這樣的:
“首先,這圖畫的可太難看了,難道你沒看到上課的時候我是怎麼畫的嗎?”
陳施為感到茫然,畢竟這位老師已經將大部分教學任務交給了積極的同學,也沒強調畫圖具體該怎麼處理。
“其次,你經過思考了嗎,這麼簡單的題還來問我?”
陳施為手上的青筋簡直都要爆出來,他耐下性子,把自己的想法向對方梳理了一遍,然而這位教師隻是皺起眉頭沉默了一會兒,最後回複道: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你水平太高,我教不會你——你為什麼不按標準答案想想,非抓住自己那點想法不放?這首先就是態度不端正,難怪你學不明白。”
陳施為不知道自己還應該說什麼,要不是他有很獨特的自尊,他就該懷疑一下自己的智商了。然而他是個體麵人,對方不體麵他也得替對方體麵——在心裡確定對方是個不折不扣的敗類之後,他微微一笑,誠懇地接受了老師的好意指教,走之前輕輕合上了辦公室的門。
他該怎麼辦?和班上那些數學很好的同學玩不到一起,之前認識靠譜的數學老師去休產假,附近的同學也不像學得很懂的樣子,每個人都戰戰兢兢麵對著檢查:
前桌那個靦腆可愛的小姑娘溫鈺看到條窗外的蚯蚓都要害怕,卻為了學數學都能做出在最嚴厲的政治老師的課上改數學錯題的壯舉,最後晚新聞時被老師在公共長廊裡大聲罵了一頓,多麼難聽,回來的時候滿臉淚痕,還要衝他們笑笑以示安撫。
要不去找沈承庭?這位大神肯定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