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景元十二年。

隆冬大雪，遍地清白。裴硯清下朝途中正好撞見被推進蓮池的宋顏。彼時正值臘月，歲寒。一向不喜歡多管閒事的裴硯清隻是淡淡瞥了一眼蓮池中掙紮的雙手，視若無睹地轉身離開。

那時的裴硯清，根本沒有把那個水裡掙紮的女孩放在心上。

直到三日後的皇宮夜宴，裴硯清一邊忙著應付不斷推送上前來的酒杯，一邊對付著群臣的針對和暗戳戳的敵意。觥籌交錯間，猝然響起一陣酒杯破碎的劇烈聲響。

眾人抬頭望去，隻見六皇子拽著一個女童來到殿前，當著眾人的麵痛斥九公主宋顏將冰冷的酒水倒在四公主宋盈身上，這天寒地凍的，四公主又自幼體弱多病，宋顏此般心狠手辣，就是要置四公主於死地。

一旁的裴硯清聞言不禁覺得有些好笑。眾人皆知九公主宋顏不受待見，卻未曾想這麼荒誕的理由都可以用來成為她的罪證。

簡直是可笑至極，荒謬絕倫。

他自己湛滿了一杯酒，目光隨意瞥過殿前那僵持著的兩人，目光卻在掃過宋顏的麵容時驀地一滯。

……是她？

是那日掉入蓮池的女孩子。

裴硯清沒有想到還能再見到宋顏，也不曾想到幾天前那個被人推進蓮池中的女孩，竟是當朝九公主。

更沒有想到，在雨雪霏霏的寒冬落入寒池的宋顏居然靠自己活了下來。

裴硯清手指轉動著酒杯，不由得勾了勾唇角，內心了然：“是該說你命硬還是命賤。”

於是一向生人勿近的當朝丞相裴硯清竟然主動開口幫九公主說話，還毫不避諱地指責四公主此前將九公主推入蓮池，如今卻因為一壺酒惡人先告狀，實在是蛇蠍心腸。

看著皇帝震怒的模樣和四公主等人驚恐的神情，達到目的的裴硯清十分滿意地將麵前的酒一飲而儘，神色自若地看著這場鬨劇。

宴會結束後裴硯清準備直接離開皇宮，也許是飲酒過度，他的腳步顯得有些許虛浮。他走在皇宮中，滿天星河寂靜無聲，路旁樹乾上壓滿了昨日積雪，搖搖欲墜。

裴硯清突然猛地轉身，看向黑暗中小小的身影，挑挑眉道：“還不出來？”

一直偷偷跟在蕭理身後的宋顏被突然一駭，猶豫著忐忑地走了出來。她抬眼看了一眼裴硯清冷漠的目光，被嚇得不敢說話。

可裴硯清卻並不打算放過她，他開口，聲音冷漠又強硬：“說話，聾了嗎？”

麵對裴硯清的質問，宋顏硬是憋了好久才支支吾吾道：“對不起啊丞相哥哥，我不是故意跟著你的……我隻是想問一下，你能不能……送我回宮啊，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裴硯清注視著她那雙大睜著的水汪汪的眼睛，目光狐疑。

“不是故意的？從宴會一直跟到宮門口，那殿下倒是說說，居心為何？”

“……”宋顏聞言有些怔愣，雙手十指緊緊絞在一起，咬了咬下唇低頭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