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目(7) “你管他那麼多,當他死……(1 / 2)

夜幕降臨之後,蟄伏了一整個白天的銀座,從沉睡中慢慢地蘇醒過來。

一開始是路燈。

先是從遠頭的那一邊一盞一盞地亮起,像多米諾骨似的。靛青色的天空、暖黃的路燈、落了厚厚的積雪的馬路。

呼出的熱氣在空中縈繞出朦朧的一片白霧,將這一團熱氣悶在棉布圍巾裡,幾個呼吸之下,凍得有些沒有知覺的臉頰和耳朵被烘得終於帶了一些潮濕的溫度。

隻是,團在圍巾底下的下半張臉和耳朵因為被熱氣烘得溫溫的又帶了些濕濕的水汽,太陽西沉之後更添冷冽的風吹來,一來一回之下,臉頰處的肌膚變得愈加敏感。

雙頰像是凍成了乾枯河底凝結的硬塊,有些冷,有些硬,疼痛中帶著一些癢意。

遠處的房屋也開始亮起一盞一盞的燈光,先是零零星星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然後是一小片一小片,接著連成這兒稀疏、那兒密集的一大片。

遠遠地看著像是星空失足墜下了凡間。

——不小心墜落,到了夜幕降臨之後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痛意,劈哢——地痛得一個機靈。然後才遲鈍地撲簌簌、撲簌簌……

從感受到細微的疼痛開始,其他部分的疼痛、瘙癢接連開始叫囂著存在感。

於是嗚嗚著、一顫一顫地,亮起一片又一片的星星點點,仿佛在嚶嚶地訴說著自己的委屈。

……

萬千燈火裡,會有一盞是為我亮起的嗎……?

……

看著這繁華的景象,我居然有些寂寞。

真是寂寞。

……

我沉默地將臉往圍巾裡再埋了埋。

沿著馬路,我向燈光最亮、最密集的地方走去。

*

蘭格酒吧

銀座背後的某個不知名的小巷隨著夜幕降臨,開始熙熙攘攘地變得熱鬨起來。

積雪太厚了。

滿地都是厚厚的白色,每走一步都會陷下去十幾公分的一個印子,趕路的步子被拖累。緊趕慢趕,終於在約定的時間趕到了酒吧附近。

才剛剛拐過巷子的拐角,遠遠就看到了一個穿著淡粉色和服的嬌小身影,黑發精致地盤起來,白嫩的小臉上眉頭微微皺起,焦急地望著巷口這邊。

看到我遠遠地從巷子這邊出現,才仿佛看到救星似的,露出一個笑,小步跑過來迎我。

“常子……常子!”

她的聲音仿佛天生就是這麼甜甜軟軟的,似乎裹了蜜糖似的。

“你怎麼才來嘛,好慢哦……”

撒嬌似的,她很親密地挽上了我的手臂,嬌軟的身體輕輕地貼著我,沒有骨頭似的,貼著我晃了晃。

像是被什麼毛茸茸的小動物拱了幾下一樣。

“……抱歉抱歉,有村小姐,剛剛從警察局那邊過來……”

我有些抱歉地摸了摸她的狗頭,輕輕地說。

她眉頭一皺,覺得不開心。

“……都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有村小姐,叫我小桃子!”她有些生氣地說。

不過有村小姐生氣的聲音也是軟軟的,似乎在跟誰撒嬌似的。

“哪怕叫我桃子、桃子小姐也成呀,”她嘟囔著,“大家都叫我小桃子、小桃寶貝、小桃桃什麼的,隻有你叫我有村小姐,這個叫法也太冷漠了啦!”

“抱歉,”我說,“我不隻是太習慣……”

“我才不管,”她微微鼓起了臉頰,“以後不能叫我有村小姐,要叫我桃子哦!”說道。

“好的,我明白了,”我說。

她頓了一會兒。

“去警察署……你是又去看你那個丈夫了嗎?”

她皺著眉想了一會兒。

“叫什麼來著?……中島……龍介?”

“……高田俊介。”我說。

“啊~”她從善如流地,“髙島龍介~”

……

我懷疑她根本就沒在聽!

“高田俊介,”我糾正道。

“高高的田——高田,”我說,“不是龍介,是俊介——高田俊介。”

我心裡有些警惕。

又要開始了嗎!又要開始了嗎!

——那個保留節目!

激動的手、顫抖的心……

“高高的田……?高田、高田……”她有些猶豫。

她輕啟櫻唇——

來了!來了!

要來了!

我心裡的小人開始堵住自己的耳朵。

……

“高~~~~高~~的田~~~高田啊~~~~~”

“你好高~~~~你是田~~~~所以你是高田~~~~”

……

救……

我盯著她的櫻桃小嘴,不知道這麼漂亮的一張嘴怎麼能發出這麼讓人匪夷所思的聲音。

是的。

人如其名桃子一樣的桃子小姐喜歡唱歌。

人如其名,嬌小可愛有著桃花一般的嬌豔欲滴的麵容的桃子小姐,她……

是個五音不全。

每個調子的起點和落點都讓人出乎意料、大吃一驚、不知所措……蜿蜒輾轉、餘音繞梁、魔音灌耳、經久不絕。

——根本不管聽的人的死活。

難聽到作者寫這段描寫的時候慶幸自己隻能看到文字,聽不到聲音,不然她可能會乾脆想要把桃子小姐直接設定成一個啞巴,和這個世界一了百了的那種程度。

聽過桃子小姐唱歌的人都會這麼說:

“桃子小姐呢~桃子小姐啊……”委婉地,“桃子小姐不唱歌的時候,就是個完美的女子呢……”

如果說五音不全隻是調子不準的話,桃子小姐的水平還要在此之上。

——已經不僅僅是用“不全”兩字可以形容的水平了。

如果我掌握了21世紀的網絡詞庫,那我應該很容易能描繪出桃子小姐的歌唱水平。

——靈魂歌姬。

彆人唱歌是搞藝術,桃子小姐唱歌是施法術——魔法攻擊也是法術。

……

“那個……桃子小姐……”

我試圖打斷施法。

……

被無視了。

……

看她唱得興起的樣子,我覺得一時半會兒她可能不想停下來。

——我有時候都會懷疑,她這麼喜歡粘著我是不是就是因為我願意聽她唱歌——當然並不是我覺得她唱的很好聽,就是我總是找不到進場時機讓她停下來。

畢竟其他熟悉她的人一聽到她清嗓子,就會開始配合地擺擺手做出求饒的姿態。

然後她就會輕哼一聲,做出“這次放你一馬”的小表情。

這也是她和酒吧常客們的日常小互動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