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點粥，吃了會舒服一些。”隔著門，老木匠的聲音聽起來居然有些慈愛溫柔。

——他應該是察覺到了些什麼。

……

“……我不餓，”我說，“……謝謝你。”

聲音有些沙啞，我都有些不敢認了。

……

他沉默了一會兒。

“……發生了什麼事情嗎？”他似乎是把托盤放到了地上，發出了輕輕的聲響。

隨後，他應該是摸索著，在門口的地上坐了下來。

……

我沒有說話。

老木匠也不說話，他靜靜地等著。

……

“……沒什麼。”我把頭埋進膝蓋裡，悶悶地說，“沒事的，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

“常子，我不知道你是因為什麼事情而感到痛苦，”他說，“我能感覺到你現在因為一些事情感到非常地悲傷、非常地痛苦……”

“我一下就能感覺得到，因為我過去的每一天都是在痛苦中度過的。”

“但是啊，常子……”

“我雖然無時無刻不在痛苦，但是我卻從沒有後悔活著……”他頓了頓，然後說：

“我有過很多後悔的事情……我後悔沒有讓拓介不要出門，後悔沒有早點帶美須早點去看病……後悔小櫻需要我的時候，我沒有在她的身邊……”

“但是我唯一不後悔的，就是活著這件事……”

“我活著，所以才遇見了美須，度過了那麼甜蜜、幸福的日子……才有了拓介，拓介才有了小櫻。”

“……所以現在也才有了你，常子。”

“常子，”他說，“……你已經是像我的家人一樣的存在了。”

聽到這裡，我的眼淚像閘口崩塌了一樣，傾盆而出。

我咬著手腕，不想讓自己哭出聲。

“因為有那些美好的記憶我才能堅持到現在……”他溫柔地，“那些日子，我真的非常、非常……幸福。”

……

又是讓人窒息的沉默。

“……那痛苦的時候呢？”我有些沙啞地，“痛苦的時候，不也非常痛苦嗎？”

他又沉默了很久。

“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呀……”

……

我說，“如果不是沒有辦法的呢？本田先生……如果，”我覺得有些呼吸不上來，喘了喘氣，“……如果，你本來可以不用經曆那些痛苦的呢？”

“我的意思是，沒有名字，沒有記憶……每天隻是和木具相伴，沒有彆的——”，我說，“如果你原本是有可能不需要經曆這不幸的話——”

他打斷我：

“那——”他說，“我的那些幸福不就沒有任何意義了嗎？”

我呆住。

“雖然我也不喜歡痛苦，但是——”他說，“沒有痛苦的前提是，那些幸福的回憶也一並消失的話……”

他頓了頓，沒有接著說下去。

然後他說：“一旦經曆過幸福，哪怕在那之後降臨的都是痛苦，我也無法忘記那些幸福的時刻了——”

“與其做一個沒有知覺的木偶人，如果一定要承受痛苦才能讓我真正地活著的話——”

“那我寧願真正地活著。”

他說。

“常子，”他輕輕地說，“沒有人會責怪你。”

“所以，你也不要責怪自己。”他的聲音很輕，像是怕嚇跑了某種脆弱的小動物似的。

“那些痛苦的遭遇”，他說，“那不是你的錯。”

我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